你终究还是不堪忍受这一生不得所爱的生活吧?
却原来,你也同你的父亲一样的懦弱呵——
这双父子之间,其实无需交流,也无话可说。
司徒宁远在看外面海阔天空的世界,而赫连缨,却只定定的望着对面书房桌上那只色彩瑰丽的夜光杯。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可是却从来没有那一刻是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他是真的爱她的。
不是没有想过迷途知返,而是完全的无能为力,那伤害,已经随着锁魂咒的蛊被他亲手种在了她的身上,除了等到九年之后剖心取血,别无他法。
他太了解她了,就算他提早坦诚,她也不会原谅,因为不仅仅是对她,他是真的和他们宋氏一脉仇深似海。
所以既然回不了头,那他索性就一味地麻痹自己,设局暗杀宋楚琪,甚至于丧心病狂的对她也下杀手。只有保持这样,在这个恶人的路子上一直的走下去,他才能强迫自己永远不去试着回头。
楚儿,经此一事之后,你我之间是真的一拍两散,最后的一点恩义也断绝了吧?这样是最好不过的,至起码,没了恩义牵扯,你就再不许要为了我做的事而纠结痛苦。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补偿不了你任何的事,我只能说,如果你死了,我就把我的这条命偿还给你,而如果你侥幸不死——
我也把我的这条命还给你。
毕竟——
是我毁了你。
哪怕是你还能活着,哪怕我就这么死去,也弥补不了了。
他回头,看着外面卢阳城所在的方向。
她怎么样了?能挺过去吗?即使此后终其一生都要与那一副病体残躯如影随形——
她还有殷湛,还有殷黎,总不至于孤独终老,无所依靠,总算也能弥补些许遗憾吧?
而这一路走来,他才是她摆脱不了噩梦!
楚儿,从今以后,这世上无我,终于你也可以自由了。
赫连煜泪洒沾襟,一直在大声的唤他,可是他的思绪却早就飘远,安静的合上了眼睛。
不需要悔恨,也没有任何的不甘心和遗憾,一个人的一生里,怎么可能会友两全其美,他和宋楚兮是有缘无分,天定的一段孽缘,他抓不住,放弃了,虽不是自己有能力选择和扭转的,但也不至于负担不起,与此同时——
他却护住了自己唯一的兄弟,找回了赫连氏遗失的帝国版图。
没有遗憾,也不该遗憾。
“哥——”赫连煜抱着他的身体,仰天长啸,是悲也是愤。
司徒宁远颓然坐在椅子上,胸前的伤口血流不止,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直以来觉得最值得骄傲和满足的事情,在这一瞬间,看着长子凋敝在眼前的性命,却蓦然觉得不管是当年的亡国之耻还是今时今日帝国再次崛起的荣耀——
这些的分量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重的。
可是这个孩子,他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就为了一个女人而已?他已然拥有了这世间所有叫人艳羡的一切,却居然毫无留恋?
这个孩子,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他以前从来都只觉得骄傲的,可是这一刻,却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满意了吗?”赫连煜突然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是毫无掩饰的仇视情绪,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兄弟两个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只是你用来复国的工具是吗?”
长子身死,次子又用这样仇视的态度对他?
这一瞬间,司徒宁远的心里突然就莫名的恐慌。
“不!不是的!”他捂住伤口,仓促的站起来,慌乱的解释,“煜儿你听我说,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
话到最后,自己都无言以对。
为人父亲的,谁会处心积虑的算计着自己的儿子去死?他可以发誓这绝对不是他的初衷,可要不是他的这一路的引导布局,赫连缨不会走上今天这样的一条路。
赫连煜见他语塞,仿佛是早知如此一般的讽刺冷笑。
然后,他抱着兄长的尸身踉跄起身,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去。
“煜儿!”司徒宁远追上前去一步,神色慌乱的拦住他。
赫连煜冷冷的看着他,眼里不再有恨,但那神情太过陌生,陌生的根本就不似是在看自己的父亲。
“让开!”他沉声冷呵,“你要的,我哥都给你拿到了,你该满意了,不用再担心将来九泉之下无颜去面对你的列祖列宗
的列祖列宗,也可以欢欢喜喜的去做你的西疆皇帝,享受一国之君的荣耀了!”
言罢,也不等司徒宁远反应,他撞开他,带着赫连缨的尸身离开了。
*
宋楚兮再度醒来已经是十多天以后,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徐软无力,左胸的伤口处又胀又痛,喘一口气,就几乎又要背过气去。
她心中恐惧,别说动作,那就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了,赶紧闭上眼去缓。
“这会儿知道怕死了?”殷湛满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宋楚兮的脑中突然空了一下。
她费了点力气,重新睁开眼,就见殷湛坐在床头,脸色明显透着憔悴。
她自己躺在大床上。
殷黎抱着雪融跪坐在大床里侧,也是眨巴着眼睛看她。
殷湛的面色不善,看着她的目光也满是怒意,好不温柔,但也只是在触及他眸光的那一瞬,宋楚兮就突然眼泪决堤,顺着眼角源源不断的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