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庚立刻掀开被子,刚想去叫号军,没想到这烦人精的另外一边邻居比他还沉不住气,叫来号军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听见号军警告烦人精的声音。
方长庚猜测应该是给号军塞了点好处,不然他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方长庚收拾齐整,大概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不过他对考试有经验,与其强撑着用昏沉的脑袋勉强答题,还不如休息够了,在精神饱满、思路顺畅的时候下笔,效率高,质量更有保障。
他认真看了一遍题目,决定先把简单的做了,于是先选做了两道四书题,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然后就从身后置物处拿出一个篮子,里面放了碎米鸡蛋之类的食材,打算去号巷做饭填饱肚子。
第58章 乡试(下)
号巷其实就是他们号舍外这条巷子, 有些人图简便带了食粮让号军拿去厨房煮的也有不少,就是寡淡点儿。但大部分考生还是更愿意自己做, 好歹这一待就是三天,已经睡不好了, 再吃不好, 那还考什么试?
炉子已经由号军提前生好了,方长庚去不远处的水缸舀水淘米, 然后加水放到炉子上煮。小李氏给他准备了腊肉和咸蛋,只要往粥里放一点儿, 那香味顿时就在整条巷子里蔓延开来。
只是没想到人外有人,右边那个烦人精居然拎出一只鸡开始炖,香是香, 就是不明白这位兄台到底是来考试还是野餐的。
等等……这位兄台有点眼熟啊……方长庚认真地看了两眼, 然后眼神古怪地低下头看锅里开始沸腾的米汤, 这不就是搜检时在他前面的那位吗!
那人应该也认出他了,不过号军虎视眈眈地盯着, 两人不能说话。
等的时间有些久,方长庚回到座位, 把草稿上的答案小心翼翼地誊抄到答卷上, 写完后一看, 整张卷面就像是雕版印刷出来的一般,极其标准的馆阁体, 每个字大小一致, 不同位置但相同的两个字用肉眼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不枉费他下了苦功在上面。
等粥好了,方长庚把它放凉到能入口的程度,然后就着锅子大口吃完,最后用水把锅子冲洗干净,就回号舍继续答题。
乡试虽有三场,但最为关键的却是第一场。交卷以后,同考官立即开始批卷,选出他认为好的递交给主考官复审,如果主考官也觉得好,那么这卷子的主人就有极大概率被取中,如果不幸不被同考官看好,成为“落卷”,那么除非在主考官随机挑选落卷审核时被看中,否则就差不多意味着落榜了。
所以方长庚轻易不敢落笔,直到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再作出更好的答案以后,才敢抄到答题纸上。只是即便如此,他心里也没什么底,写着写着就忍不住猜同考官会喜欢什么风格的文章。
乡试同考官共有八名,由知州和知县担任,方长庚立刻想到李仁守和许县令,绞尽脑汁地回想曾经看过的他们的笔墨,但越是这时候脑袋越乱,方长庚有些头疼地放下笔,盯着号舍外被阴云笼罩的天空出神……
不管了!谁知道自己的卷子最后会落到哪位同考官手中,自己平时怎么写的就怎么写吧,再这么算计下去,恐怕时间都不够用了!
方长庚毫不犹豫地做完四书题,然后就皱着眉出去做饭,看到其他考生也都没一副笑脸,沉重的心情顿时平复了一些,反而有些想笑——古往今来,没有人能逃得过考试这个小贱人的蹂躏啊!
天色一黑,方长庚就不打算做题了,他平时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晚上的效率远没有早上高,于是摊开床褥就要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累没发现蚊子,今天一睡下就听到蚊子嗡嗡声,比翻卷子的声音还要烦,方长庚脑海中顿时浮现白居易大诗人的诗句,不自禁低低念了出来:“……巴徼炎毒早,二月蚊蟆生。咂肤拂不去,绕耳薨薨声。斯物颇微细,中人初甚轻。如有肤受谮,久则疮痏成……”
他叹了口气,从书箱里取出驱蚊草,许久以后才把那足有指甲盖大小的野蚊子赶了出去。
第二天早起,方长庚走到门口舒展了一下身子,开始研究那道经义,自然是选了自己最擅长的一题——“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经义的难度远比四书大,破题是其中关键,就像写作文,会不会离题就看这一步,因此方长庚虽心里有数,但大半天时间都还没落笔,直到天快黑了,才列下提纲。
这时精力也耗的差不多,方长庚依旧早早睡下,倒是让门外的号军郁闷不已——别人都是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几瓣用,不到深夜不肯放下笔,这人却睡得比他平时还早,也不知道该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呢,还是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