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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九斛珠 2644 字 18天前

伽罗却寻到了微渺的希望,当即起身半跪在舱内,凑得更近,“殿下真的认得它?”

“与故人之物相似。”谢珩道。

“当真?殿下能否告知民……”她看到谢珩微微皱眉。数日观察后,伽罗发现,每回她恭恭敬敬的自称民女时他都会皱眉,为免惹他生气,伽罗生生咽回话头,顿了顿,诚挚道:“当年的救命之恩实为深重,这几年我总想致谢,时刻未忘。况这枚玉佩本就是他的,当日我无意中摘走,本该物归原主。殿下若是当真认识他,能否告知?”

谢珩看向舱外,语气冷淡,“他已死了。”

“死……”伽罗愕然,唇边笑意立时凝固。

那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那日湖水冰凉,掠水而来的少年却身姿矫健,气度非凡,怎会轻易身故?

捧着玉佩的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她瞧着谢珩的侧脸,渐渐信了。方才醒来时,他正瞧着玉佩缅怀,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应当是的,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断,数年的愿望执念落空,这结果令她诧异,渐而悲伤。自听到虎阳关大败的消息起,就再未遇见过好事,父亲音信断绝,姚谦弃她而去,西胡连番侵扰,北凉意图不明,如今就连见恩人的愿望都落空了。

伽罗眼中的亮光熄灭,身体都塌陷了下去。

半晌,她将玉佩轻放在谢珩膝头,“这回进云中城,我未必还能再回去。殿下既然与他是故人,方才缅怀,想必交情颇深,能否将这玉佩归还给他?民女冒昧,恳请殿下能在墓前代为祭杯薄酒。”说罢,屈膝跪在舱内,端正行礼。

谢珩面色怪异,将玉佩收入掌中,看到她容色哀伤忧愁。

玉佩能重回掌中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在墓前代为祭酒……他看着伽罗,见她眼中泪光盈盈,显然颇为伤心。

谢珩眸光一沉,道:“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断了消息。若有机会,我会转交玉佩。”

伽罗诧然,面色几番变幻,最终道:“多谢殿下。”

谢珩面不改色的将玉佩收入怀中,岔开话题,“西胡那边,你作何打算?”

“我想回去,到云中城见北凉的鹰佐王子。”提起这茬,伽罗坐回去,正色道:“昨晚西胡派那么多人截杀,着实令人心惊。此处是咱们的地界,那么多西胡人潜藏进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也可见西胡王室有多重视。鹰佐要我去议和,必定也与此有关。殿下不妨如常带我过去,或许能探明其中原因。”

谢珩觑她,“到了鹰佐手中,恐怕有去无回。”

“我知道。”

这一带比起京师的繁华、淮南的温软,已显荒凉,北凉所居之地必定更加难熬。况北凉风气彪悍,与南国截然不同,伽罗自幼娇养,又以议和的卑屈身份前往异乡,到那里会受多少苦,可想而知。

“我非去不可,否则永无宁日。”伽罗已拿定主意,壮着胆子看向谢珩,“虎阳关之败后,百废待兴,殿下必定也想尽快停息战事,理清朝政,还百姓个清平盛世。我虽身份卑微,却也盼着这一日。到北凉后,我若能探得背后情由,必定设法告知殿下,或许会对殿下有所助益。只是斗胆,想求殿下一事。”

“说。”

“我府中已被问罪,此为朝廷裁决,伽罗不敢置喙。不过我父亲向来安分守己,在丹州为官时爱民如子,十分勤勉,从未做过恶事。他如今生死未卜,还望殿下能宽大为怀,若有我父亲的消息,可施以援手。”

谢珩道:“量力而为。”

“还有我外祖母……”她忐忑的偷觑谢珩脸色,见到他目光陡厉。

伽罗捏紧衣袖,续道:“外祖母素来安分,终日礼佛,教导我须宽仁待人。昔日在淮南的事,她虽未能劝阻,到底不曾参与半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殿下若能施恩宽宥,民女感激不尽!”

谢珩目光阴沉,将她盯了片刻,并未回答。

他显然已不悦,伽罗垂眸,未敢再开口。

在淮南数年,外祖父和表哥虽对谢珩父子不敬,待她却极好。伽罗当然想为更多人求得宽宥,可而今情形,她位卑力弱,能为父亲和外祖母求情已属不易,对于谢珩最敏感的地方,终究不敢触碰。只能希望皇上初掌大权,权柄未稳时不敢对高家贸然动手,可让她在探明内情后再行筹谋。

两人各自无言,舱外天光渐明。

河面上朦胧的雾气散开,阴沉的天气里辨不清时辰,唯有风拂动岸边茅草。

谢珩倏然起身,出舱登岸,踩着湿淋淋的草地快步走远,最终在林中驻足。

他的身影半隐在清晨的雾气里,挺拔而孑然。

*

杜鸿嘉和战青带人沿河而下,寻到谢珩和伽罗时,天光早已大亮。

昨夜几乎折腾了一宿,众人骑马折返,于客栈中汇合。

待赶到云中城时,早已月上柳梢。

两国议和,需安排的事情颇多。谢珩用完饭后便格外忙碌,随行众位官员也都待命,唯独伽罗清闲,被安排在安静的客房中,无事烦扰。她昨晚被折腾得浑身疼痛,又颠簸了一路,此时骨架都快散了,于是要了热水,在其中沐浴。

岚姑帮她洗了头发,慢慢擦拭,眉间却都是愁苦,“……北凉那是什么地方,姑娘身子娇贵,哪能没人跟着?吃饭、穿衣、行路,样样都会比从前辛苦,我陪了姑娘这么多年,怎可丢下姑娘。就算姑娘不带我,我也得想法子跟过去。”

“岚姑。”伽罗于哗啦水声中转身,握着她双手,“殿下会安排岳华随我同去,不必担心。”

“岳华去做什么,姑娘比我还清楚!”岚姑意有愤愤,“说句不敬的话,殿下派她去,还不是想盯着姑娘?当日两家结仇那么深,他哪会安好心。何况岳华是东宫的侍卫,等送姑娘过去,说走就走了。到时候姑娘孤身一人,该如何是好?”

伽罗抿唇不语。

岚姑转而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姑娘都能吃的苦,我难道会害怕?别多想了,待会我给姑娘揉揉手脚,早点睡下吧。不管怎么说,咱们总得养好身子。”

伽罗拗不过她,想到前路,终究忐忑难安。

经岚姑一番按摩,夜间倒睡得颇沉,次日伽罗醒来,精神奕奕。

用过饭后静坐屋中等待宣召,半天也没动静。往外问了问陈光,才知道那鹰佐王子昨日有急事出城,入夜才能回来,议和的事推到了明天。

谢珩没说什么,只命众人休整。

伽罗在屋中坐了一整日,思前想后,将随身多年的长命锁解下,暂时托付给了杜鸿嘉——那长命锁外形虽无特殊处,却有了年头,像是代代相传,那是娘亲留下的物件,外祖母都格外珍重。伽罗隐约觉得,它或许会与西胡有关。此行前途叵测,她自身都难保,何况此物?将它暂时托付给表哥,会妥当许多。

至傍晚,伽罗被带过去一同用饭,众官环卫之下,规矩沉默的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