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对方有四个男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司望一声不吭地靠近对方,直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像要爆炸,几个泰拳的动作之后,那些混蛋鲜血四溅。小枝担心他一个人会吃亏,向四处大叫着求救,可入夜后的沙滩空无一人,涨潮的海浪声掩盖了呼喊。

五分钟后,有两个男人横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家伙东倒西歪地逃跑了。

司望拉住她的手:“快跑!”

她敢肯定那些坏蛋是去叫帮手来了,谁知道等会儿将要出现多少人?

黑夜中阵阵海风袭来,头发与衣裙扬起,像团海上盛开的花。没几步就跑不动了,司望几乎是把她拽上了一个山头,她的手腕第一次变得滚烫。

终于,冲到了海岛的另一边,尚未开放的野海滩,没人会追到这里来的。

月光追逐着影子,海水一点点地上涨,调皮的白色泡沫,没过两人赤着的双脚,打湿了她的裙摆。他的额头与胳膊还在流血,不断滴落到脚下的沙滩,却仍然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她低头大口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

“在屋子里太闷了,想独自听听海的声音。”

“听海的声音?”

“是啊,我已经听到了。”

小枝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司望正在靠近自己,再往前那么几厘米,就可以吻到她的嘴唇。

忽然,她后退了半步,擦拭着他的伤口:“司望,听老师的话,你可不要再打架了。”

纤细的手指划过少年的额头,沾满十七岁的热血,果真带有烫手般的温度。海上的月光下,她的脸也发出令人眼晕的光泽。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司望轻声念出这两句,她却记得那是1995年,那个萤火虫飞舞的春夜,她在南明路的荒野中,与申明老师一起散步,轻声背诵杜秋娘的《金缕衣》。那时候,欧阳小枝终日愁眉不展,学校里又传出新一轮八卦,女生们午休时咬着耳朵,男生们在食堂打饭都听到了--欧阳小枝的爸爸根本不是烈士,当年在老山前线跟越南人打仗,做了逃兵被师长枪毙了,所谓烈士荣誉是花钱买来的。而她的妈妈作为寡妇,经常在外勾引男人……

小枝本就不擅口舌,很少跟那些八婆们说话,自然百口莫辩。就算她把爸爸的烈士证明拿给大家看,也会有人说那是假的。除了同桌柳曼,班里没有一个女生跟她玩,男生们倒是常献殷勤,但她的回应总那么冷漠。

原本,她也在重点高中读书,不过市区的环境复杂,常有小流氓在门口等她,乃至相互间打架斗殴。学校成为是非之地,引发家长投诉,希望这女生尽快离开,其中有一位竟是市领导。学校迫于上头压力,满足了这些过分要求,小枝被安排到荒郊野外的南明高中,才能躲开市区的小流氓……漂亮女生身边总有流言蜚语,就像“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这种话已是一种羞辱。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2012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初七,在被大海包围的孤岛上,海沙模糊了欧阳小枝的视线,她伸手挡着眼角的皱纹:“对不起,我有些恍惚了--你不是他。”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转头不让自己的学生看到泪光。

司望伸出手,打完架,流过血,温热的手,抚住她的脸颊,让她转到自己面前。

指尖上的血痕未干,有几点抹在她的腮边,竟有梅花胜雪的感觉。

“小枝,看着我。”

海浪声声哭泣,泪水滑入美人唇里,她靠近少年的耳边,吹气如兰:“送我回去吧,若有人问起你头上的伤,就说是被树枝划破的。”

盘桓良久,司望的指尖从她脸上滑落,顺便帮她擦去血痕。

这一夜,小枝跟女老师们睡在一屋,听着窗外阵阵海浪声,心底默念:“他已经死了……”

第四部 孟婆汤 第十七章

秋风起兮。

高二,再过不到两年就要高考了。南明中学里都是高才生,削尖了脑袋要往名牌大学里钻,因此无须扬鞭自奋蹄,每天拼命地读书。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让大家更重视语文课了。欧阳小枝刚说完课文里的《林黛玉进贾府》,下午就在文学社谈起《红楼梦》的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几片枯叶飘到教室窗外,小枝吟出《金陵十二钗曲》中咏薛宝钗的《终身误》。

“司望同学。”

她突然点了名,少年仓皇地站起来说:“我没开小差啊。”

“我是想问你,听说你早就读完了《红楼梦》,那你最喜欢金陵十二钗中的哪一位?”

“刚才那首《终身误》,虽是叹的薛宝钗,却也事关‘世外仙姝寂寞林’的林黛玉,世人常怜黛玉,赞宝钗,而我最爱的却是淫丧天香楼的秦可卿,第五回中贾宝玉的春梦,不就是在秦可卿的床上所作?”

小枝干咳两声,毕竟在座的都是未成年人,他却毫不顾忌地说下去:“其实,宝玉梦中的‘神仙姐姐’,恐怕就是秦可卿的化身,宝玉的启蒙便是来自比他大很多的少妇吧。”

“哦,文学社的活动就到此为止,大家早点散了吧。”

星期五,学生们都盼望着回家,转眼就只剩下小枝与司望两个人。

“小枝,为何不让我说完?”

“他们都是些孩子,没必要说那么多吧。”

“是啊,唯独我们都已是成年人了。”

“说什么呢?”她轻推了司望一把,“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十七岁。”

“我四十二岁了,比你大七岁。”

这句实话让她脸色一变:“住嘴!”

司望走出教室,从寝室拿了书包,来到学校大门口,欧阳小枝追过来说:“对不起。”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