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接了水猛地灌入腹中,心绪渐渐平静,暗自打定主意,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观察。
左右明日她也是要去云山女学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打探也可以。
☆、第60章
清晨的朝阳红透了半边天, 透过薄薄的窗纸流泻入室, 在案几前落下一排明媚的金光来。
蒹葭短了热水进来时,苏简还在榻上坐着,绣着海棠喜鹊的锦被被她拢在怀里, 如墨青丝披散在后背, 她手肘支在蜷起来的膝盖上,双手托腮,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蒹葭将水盆搁置在屏风旁边的花梨木洗脸架上,走过去将薄而透明的轻纱床幔撩开在一侧, 用淡紫色同心结金线缠丝的弯钩勾起,眼见床上的美人儿毫无所觉,好像在发呆, 她柔声唤了一句:“姑娘。”
苏简闻声转首,一双顾盼身飞的眸子里漆黑的宛若上好的墨玉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什么时辰了?”
蒹葭轻声回着话:“卯时已过大半儿,姑娘今日还要回书院的莫不是忘了?”
苏简当然记得,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旁的, 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我昨晚上梦到绵绵了,还在在洛云山上的慈云庵里住着, 有次我带它去河边玩儿,结果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我就掉进水里去了。当我睁开眼时,绵绵舔着我的脸颊,突然像人一样开口叫我的名字……”
“姑娘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一回到长安总是想起绵绵,所以夜里总睡不好?”
苏简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当初咱们在魏王府也养过一只猫,可那只猫死后我虽然伤心,但随着时间总会淡忘掉。可绵绵……都已经五年了,却仍会不经意间想起,偶尔还能梦见它。”
“看来绵绵在姑娘心中跟旁的猫是不同的,不过说来也是,那只猫颇有灵性,的确跟寻常的猫儿不一样。”
“是啊……”苏简的思绪渐渐远了,“还记有次我从外面走进屋,绵绵托腮趴在矮榻上看书,猫爪子时不时还会翻上一页,像个认真念书的小孩子一样。”
“蒹葭,你说绵绵会不会不是普通的猫?兴许它离开是有什么要事,说不准还活在这世上呢。”苏简突然孩子气地对着蒹葭道,眼神里还透着些期待。
蒹葭略微有些怔愣,只觉得她家姑娘说的事太过玄乎:“姑娘,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这世上有精怪?”
苏简默了须臾:“有没有精怪我不知道,但我借尸还魂成为苏简可是事实,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什么事是必然不会发生的吗?”
苏简问得蒹葭一时缄默,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姑娘,咱们先洗漱吧,否则去书院恐是要迟了。”蒹葭小心翼翼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简轻轻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
蒹葭对着候在外面的白袖和樱桃打了个手势,两个丫头忙将准备好的书院服装呈上来,开始伺候苏简穿衣。
苏简站在那儿任由她们摆弄,思绪却还在别处。方才那个梦,有一点她没说,就是绵绵喊她名字时的声音和她当初落水昏迷时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想到她自己居然把堂堂摄政王梦成了自己曾经养过的猫,苏简只觉得脊背一寒,忙定了定神强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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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尽量做到最快,但等苏简赶到书院时学子们已经在正堂听先生授课了,苏简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堂内不断传来的读书声,苏简驻足犹豫着此时该不该进去。
此时正在授课的是谢女先生,谢女先生出自成郡谢氏,乃是出了名的是世家大族。这位谢先生更是了不得,七岁成诗,十一能赋,且写出来的文章让比她年长十岁有余的秀才们都望尘莫及。许是天妒英才,谢先生二十岁时夫君因病故去,独留得她孤身一人。
谢先生孑然自身,断然不肯改嫁,如今十年过去,仍不改当初。这些年谢先生一直隐居在终南山下,原打算如此孤老一生,恰逢长安城里新建了云山女学,摄政王亲自上门拜访,这才使得她重新出山,做了这云山女学的授课先生。
谢先生生性淡薄,总是冷着一张脸,在这书院里几乎没有人见她笑过,是以所有的学子们都怕她,苏简也不例外。
若搁在此时是旁的先生授课苏简便悄悄从后门溜进去了,但这位谢先生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在她授课时打扰她,苏简自然也就没这个胆子,只能静静等在那儿。
好在现在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这书院又建的别致,百花绽放,身处这样的地方也别有一番意趣。
偶有春风轻轻掠过,头顶的梨花簌簌而落,苏简伸出白若瓷玉的纤纤素手接下一片,放在鼻端轻轻一嗅,花香极淡,还未来得及细品便被那微风吹得散开了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味,竟让人心中顿生怅然若失之感。
她唏嘘一声,不经意间侧首,却见一素衣长袍的男子静立在远处的八角小亭内,衣袂飘飘,气质出尘。
苏简所站的地方距离那亭子有些远,以至于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只看挺拔的身姿和通体的气度,她也晓得此人便是昨日方才见过面的穆焕了。
这摄政王素日里很闲吗?朝堂上那么多事,隔壁的云山书院也要他管,怎么还总出没在云山女学之中?难道他不该是日理万机,无暇顾及此地吗?
苏简这般想着,却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只当自己没看到他。那人一直静静站在那儿,目光倒像是往这边瞧的,苏简实在有些心虚,在梨花树下站了一会儿觉得尴尬,便去前面的小石凳上坐下。
石凳周围花草丛生,倒是将亭子那边的动静给挡了个掩饰,苏简眼不见为净,心里总算是渐渐静了下来。
而那边,穆焕确定了苏简已经回到书院,便也没再多做停留,佯装无事地转身离开了。他的确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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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等到下课,屋里的学子们如释重负的结伴从里面出来。
苏茄一眼便看见了石凳上坐着的苏简,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快跑过去:“阿简,你怎么过来了,还回来继续念书吗?”
原本苏简所处的位置并不显眼,大家也就不曾发觉,可苏茄这么一叫,不少人的目光都随之跟了过来。如今的苏简身份可是非比寻常,摄政王的未婚妻,将来可是王妃。不少人心里存着巴结的心思,便也跟着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苏简搭话。
望着这么多年人蜂拥而至,苏简欲哭无泪,悄悄拧了把苏茄胳膊上的软肉,给她个眼神自己体会。
苏笳也很后悔自己方才大声叫了那么一声,可如今覆水难收,她也无可奈何,冲苏简歉意地笑笑,对着众人道:“我六妹妹前些日子落水感染风寒,如今身体尚未好全,还虚着呢,就不陪大家闲话家常了,我想扶她回学堂。”
其中一位女子听罢眸中微微闪过艳羡:“是摄政王亲自救六姑娘的那次吧?六姑娘可真是有福气呢,落个水都能得到这样好的姻缘,你和摄政王还真是命中注定呢。”
另一个人又接话:“对了,我听人说阿简妹妹落水是你们宿舍的那个秦桑害得,那丫头素日里看着胆小又怯懦的,没想到居然心肠如此歹毒,实在是可恶至极!”
“就是,真是枉费了阿简妹妹你平日里待她那么好。”
众人你一句阿简妹妹,她一句苏姐姐的,苏简听得颇有些头疼。她刚来书院那会儿,多少人因着侯府尴尬的地位躲她就像躲瘟神一样,如今倒是姐妹相称了。
她本不愿跟这些人多待,可大家将她为了个水泄不通,她实在是挤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