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23(2 / 2)

距离有些远 林一平 5474 字 20天前

“我自己要是能行,咬咬牙就可以的事儿了,我干嘛要求人啊。”

“就是了。苏颖那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她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要不然,他家孩子去年也该上小学一年级了。谢逊、刘立伟、卢德他们中学是一个班的,人家孩子去年都上学了。”

“卢干事和他们是同学啊。”

“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

“我看你啥都不知道。”小姜嗤笑李敏。“楼下没有值班室时,你还能在那些大夫抽烟时候,过来护士这边坐坐。这有了值班室,我看你快在里面猫月子了。”

“这不是有我姜姐你嘛。遇事儿你提醒我一下呗。”李敏讪笑。与这些老护士处熟了,她时不时也有意与她们拉近关系。

姜护士笑笑说:“行啊。其实李大夫你找谢主任帮忙最合适了。不就半天嘛。要是别人他可能不搭理,但你给他打个电话,他肯定同意的。”

李敏赶忙摇头拒绝:“医大过来的人多着呢。我喊一声师兄,愿意搭理我的就那几个人。我可不敢大过年的请人代班,万一把人吓得再不敢搭理我了,你说我显得我多没人缘啊。”

“回头给他家儿子买点东西就得了呗。反正你管他叫师兄、也把他当老师地敬着,难道还白叫了不成?”

“不行,我可不好意思。”李敏坚决地摇头。“我中午在东门遇到他了。他后天上午就要回上海了。人家过年就回来这么几天的时间,我请人家来代班……不行,开不了那个口。今晚是陈院长的夜班,我等陈院长来了问问他的意见吧。”

小姜笑笑不再说话了。谢逊当她眼瞎吗?就他那人,自己和他一个科室工作了好几年,他何尝有过主动和人说话、打招呼的时候。也就是李敏才工作,看不明白男人的那点儿小心思,还把他当成师兄一般地对待、当老师一般地尊敬呢。

至于自己不去挑破这事儿,一个是李敏还没意识到、且看她那模样也是没那种想法。自己何苦去做那多嘴多舌的讨人嫌角色。

再一个挑破那层窗户纸,万一谢逊知道了再恼羞成怒,自己不是把他、把苏颖得罪得透透的了?趁着这事儿没人说、趁着李敏没想到,自己提点她这些足够了。

至于李敏能不能想明白,能不能悟到这点,那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

傍晚的时候,却是石主任来接班了。

“石主任,你换班了?”

“没有。陈院长去他父母家吃饭,我替他一会儿。我听说上午的那个尸检已经安排好时间了?”

“嗯。明天中午。”

“咱们医院都谁去?”

看吧,连石主任都感兴趣的。

“张主任说有三个名额。秦处长、张主任去,我也跟着报名了。”

“你去?小姑娘去那地方干什么?才死了的人阴气重,小姑娘躲远一点儿好。”

“真有什么阴气阳气的吗?”李敏还是比较信服石主任的。

“有没有的姑妄信之。现在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嘛。”

李敏想了一下说:“我一是想知道那患者的死因,再我也没见过尸检。石主任,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你说我带一些煞气重、能挡阴气的东西去,是不是就可以了?”

石主任笑着问她:“你都有什么挡煞气的?”

“我有穆杰的照片、他写来的信、还有他用过的一些小东西。再里外都穿上红色的,我还有一个开过光的银手镯,是我姥姥给我的,好些年的东西了。够不够?”

“够了。”石主任笑得不可抑止:“你这些都带上,去乱坟岗子都足够了。有你们家穆杰的照片,以一抵百,百邪不侵。”

李敏高兴地笑起来。没想到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居然真的有用哎。

*

等陈文强来接班的时候,石主任就笑着说起李敏要去看尸检的事儿。陈文强不大赞同地皱眉:“小姑娘去看那个做什么!”

“我也这么说她呢。接过你猜怎么着,她不知听谁说的,准备全穿红衣服、带着她家穆杰的照片和书信去。还有开过光的老银镯子,几十年的旧物,你看这准备得多周全。”

陈文强就说:“有她家穆杰的东西挡着,我倒是多虑了。明天谁白班?”

“李主任啊。他一直在你后面值班的。”

“噢。那我明天中午过来替她了。那个谢谢你啊,老石,大过年的拖你过来帮我。”

“客气了。老人在,能多陪父母就多陪陪了。像我现在,想做孝子也没人可孝敬了。”石主任说了几句,换了衣服离开了。

*

陈文强给秦处长打电话。

“老秦,我听说尸检安排在明天中午了。”

“是的,陈院长。我想着过年你在你父母那儿,就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明天中午什么时候?你们几点走?”

“估计是十一点离开医院,然后要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到时候你帮我签字啊。”

“行。你费心了。”

说完正事,“啪。”陈文强果断地撂了电话。就如半天前,秦处长撂李敏的电话一样。秦处长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慢慢把电话放回了原位。

陈文强一定是从李敏那儿得知的消息,他这样撂电话显然是对自己不满了。这一瞬间,他有点儿犹豫和怀疑,这么跟陈文强对上是不是值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么树敌不符合自己一向的为人处世原则啊。

但是想到李敏连续两次顶撞自己的事儿,他又觉得满腹的怒气再次升腾起来。要不是有陈文强给她做后盾,李敏敢么?她敢么?

一个小小的住院大夫,自己抬抬手指头就能按死她在创伤外科了。除非她不在省院当大夫了,不然晋职称、考核等等……自己保证让她哭都找不到门儿。

*

“老秦,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的。”他媳妇把水果盘子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过年回家了就别想工作,又不给你加班费的。”

“嗯。不想了。我跟你说陈文强太护着李敏了。”秦处长憋不住地朝媳妇抱怨了一句。“明天要做尸检,是李敏自己提出来要去的,你知道下午是她打电话到家里。可陈文强问了明天几点走,就扣电话了。这是摆脸子给我呢。”

他媳妇在透析室工作。是刚成立透析室的时候,那时候初从医务科到院办当副主任的秦国庆,找了负责此事的舒副院长办成的。

舍了内科的护士长职务,去透析室做副护士长,行政没降、听起来就没那么好听了,但是实惠拿到手了。

——透析室的奖金一直是内科里面最高的。

俩口子这些年一直都为当年这样的选择庆幸不已。及至秦副主任渡过最开始那段、四处看人眼色的日子、如鱼得水之后,带给家庭的实惠收益,更让这夫妻俩深谙做人得圆滑等等。

这些年他紧跟在费院长身后,但却不主动刁难舒院长一系的人。这也是舒院长把他从院办主任(实际是省院打杂的管家)提拔为医务处处长的根本原因。

可惜功亏一篑,就像中国足球那样,差了临门一脚,他与院长助理失之交臂。眼看着陈文强步步高升,已经从院长助理变成医疗院长了。

*

“老秦啊,这可不像你的为人了。你这些年何曾有过主动与人对上的时候?即便最初在医务科做科员、做副科长,后来在院办做副主任,谁想找你怼几句,你都能化干戈为玉帛,怎么就与那个小丫头过不去了?”

“唉。哪里是我与她这个小丫头过不去?我跟你说三十那天,”秦处长巴拉、巴拉地跟媳妇叨叨了一遍李敏的可恨。“你说这怪我吗?”

“那丫头是嘴巴厉害、这么说话是让人讨厌。”他媳妇立即先站稳立场,支持、安慰秦处长。然后问他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嘴巴能叭叭,三十那天你撩呗她干什么啊?我说你是不是因为答辩那事儿,你搁心里还没过去啊?”

两口子结婚也快二十年了,不说到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法的程度,但是也能从对方的举止和行动,判断出枕边人的心情、判断出枕边人的内心世界了。

秦处长被媳妇说中了自己隐晦的、想回避的内心想法。他咧咧嘴,无奈地苦笑道:“我是没过去。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唉!三十那天我就是脑袋一热,我简直是昏了头了。唉!”秦处长拍打一下自己的脑袋。

“瞧我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儿。”

“唔,是办得不怎么地。又到了院里增选院长助理的时候了。你说上回费院长要是不巴巴地把陈文强的外科大主任拿下来,你是不是早就上去了?从院办主任到院长助理,工作内容没差多少,但是行政级别和待遇可就完全不同了。”

“是啊。”秦处长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费院长是助力自己当上了院办主任,可他那昏头的得罪陈文强之举,也成为了自己晋身一步的绝对障碍。

打住!自己这么与陈文强对上,不是重走了费院长的老路了?!

“明白了?”他媳妇看他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懊悔上,就继续劝说道:“你没必要这时候与陈文强过不去的。你说这选院长助理,舒文臣会属意谁?他肯定要选能与陈文强合得来的。不然岂不是次次在院务会上吵架了?”

秦处长于是叹道:“我糊涂了,还是你看的明白,看事儿还是这么犀利。”

“我是旁观者清。来,吃个冻秋梨败败火。”

凉飕飕的冻秋梨汁液进到嘴里,秦处长的心慢慢稳当下来。他看着媳妇说:“三十那天的事儿,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跟个小丫头在众人面前过不去。”

他媳妇点点头:“继续。”

“其实,她晋升中级的答辩,我也不应该掺和的。她破格晋升中级,哪怕别人要嘲笑,我也满可以把陈文强推出去。只要我说那是陈文强的学生、爱徒,别人怎么想都与我没关系了。要笑话也是笑话陈文强。你说是不是?”

“是。继续。”

“我还是在医务处的处长位置上窝了一股火,一直没地儿发泄出去罢了。”秦处长审视自己的内心。“其实我是不愿意从院办到医务处的。归根到底还是对失去院长助理‘怀恨在心’了。也不能说‘怀恨在心’,费院长为了保杨卫国不得不做出让步……唉。运气啊,时运不够。”

“是吗?为什么费院长一定要保杨卫国?单是因为亲戚?”

秦处长沉吟了一会儿说:“其实他就是不保杨卫国也没事儿的。泌尿外科就杨卫国一个人,换句话说,随时能把杨卫国从分院捞回来。那个不说随时吧,不用一年,半年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半年时间,老费和他老伴儿两家的亲戚,可能就会烦死他了。”

“擦擦手。其实我觉得最根本的事情是费院长和你一样,在临床大夫中根基不深。你俩都是内科出身,但是与你们关系好的人陆续都退休了。你有没有发现,舒院长从陈文强调回来,他就是撒手不管外科的。后来费院长把外科全部交出去,外科还发展的越来越好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秦处长点头。

“还有咱们省院挂教学医院的牌子,也是陈文强一手弄起来的。我觉得陈文强比舒院长更有魄力更能干。你觉得呢?”女人避而不谈费院长。只把陈文强将省院带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拿出来说。

“我觉得舒院长更会用人。”秦处长也避而不谈费院长。“这院长助理他是得选能与陈文强合得来、能干的人。”

“那你这时候跟陈文强顶牛……”女人只说了半句话,她相信自己的丈夫能想明白自己话里的未竟之义。

“还是你厉害,能看穿了舒院长的心思。”

“我做了十几的护士长了,每天就跟那些护士们、还有心思各异的患者、家属玩读心术。我要含糊了一点儿,早被她们坑得像王静那样挨批评了。你知道透析室不像别的地方,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动辄就是人命的。”

“季护士长还是那么厉害?”秦处长知道媳妇的不容易。副护士长那就是权力不大、杂事很多得干好、头顶上多了一座大山的位置。

“还行吧。透析室一分为二了,虽然她也每天过来,到底和原来不同。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十年我都干下来了,不差最后这十年了。”

“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啊。你看萧主任,不也干得好好地嘛。”

“萧主任啊,唐书记那是没办法。她从护理部那边过来当书记,省院到底还是要靠医疗技术说话的。萧主任的业务也是不如范主任,再一个舒院长也不会舍了范主任的,这些年啊,”

秦处长从院办主任的位置过来,他太知道药剂科的那份活钱,对省院各项工作的影响了。上头三令五申地要取消小金库,今儿个检查明儿个复审的。但没个活钱,怎么办事儿?

女人站起来,把水果盘拿开。

“冻秋梨吃一两个罢了,吃多了小心伤胃。”

秦处长讪讪地把手缩回去,“这不是说着话我就忘记了。今年这冻秋梨还真是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咱们晚上吃火锅吧。”

“行啊。”连吃两个冻秋梨,秦处长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吃一点儿羊肉了。老喽,这要是搁二十年前,连吃十个冻秋梨,也不会觉得心口窝发凉的。

*

李敏与陈文强说定了去看尸检的事儿,便在初三的早饭前回家做准备。他爸爸妈妈对她这时候回来很吃惊。

梁工看着她进了主卧就翻衣服,还全是红的,从里到外的,忍不住就问:“你这是今天要上花轿?”

李敏捧着东西往洗衣机里塞,启动干燥程序后说:“我今天中午要去看个尸检。穿红色的辟邪。等会儿我还要把穆杰的照片、我姥姥给我的那个开过光的手镯都戴上。”

“谁告诉你的?你还是不是党员了?”

“爸,医学上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儿。比如:说人是猿猴进化来的,劳动和工具的使用促进了猿向人的转变。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人与猿的基因差了好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