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受了伤,身体的灵活程度有损,故而突发奇想,改‘踢’为‘打’,他手持板子稳稳站着不动,以一敌二,逗着儿女玩耍。
他掌握着力度拿着板子朝着飞过来的毽球用力一拍,毽球便朝着许筠瑶飞了回去,然后……掉落地上。
“啊!又是你没打中,宝丫宝丫,你就跟木头叔家里养的那只笨笨的小鸭子一般,笨死了,一点儿也不像我聪明,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小孩!”见妹妹又没有挡住爹爹打回来的毽球,周哥儿气得用力跺了跺脚,又瞪了‘笨死了’的妹妹一眼,生气地嚷嚷着。
许筠瑶又羞又恼,不服气地朝他瞪了回去,扯着小奶音大声叫着:“你小你也笨,笨死了笨死了!”
“啊啊啊,你还敢骂我笨?就是你的错,害得我又输了!”周哥儿更生气了。
兄妹二人谁也不服谁,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肯退让。许筠瑶虽然说话利索了许多,可较长的句子还是说得磕磕巴巴的,哪里及得上比她年长,说话一溜顺的周哥儿,没一会儿就被对方驳得只会吭吭哧哧的。
唐松年笑眯眯地望着斗嘴的小兄妹俩,也不阻止,看着小丫头气得连连跳脚,小脸蛋涨得红通通,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最后,他听到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夺过女儿手上的板子,大声道:“哪,你瞧着我怎么打,就这样,看见毽球来了就对着它狠狠一抽,把它打回去给爹爹。哎呦笨死了笨死了,不是这样握板子的,你怎的这般笨……”
他佯咳一声掩饰住笑容,看着小丫头噘着嘴明明一脸不乐意,可还是乖乖地跟着哥哥的动作学。
屋里的阮氏也瞧见了这一幕,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再嗔了那个明显在看好戏的无良爹一眼。
“唐松年,唐松年你给我出来,唐松年!”突然,仪门那边传来唐柏年恼怒的叫声,唐松年脸色一沉,顺手接住了朝自己飞来的毽球,又把它交给了往这边跑过来的周哥儿,拍拍儿子的小脸蛋道:“和妹妹玩吧!”
一直到爹爹的身影再看不到后,周哥儿才嘟囔着:“才不要和笨蛋宝丫玩呢!”
说完,朝着许筠瑶扮了个鬼脸,一溜烟便往东面贺绍廷暂住之处跑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噗嗤……”耳边仿佛听到言妩的笑声,本是不怎么在意周哥儿那个小家伙的许筠瑶脸色一僵,在心里强行挽尊:本宫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一起,本宫又不是他那种幼稚的小不点,方才不过是迫于无奈不得已才会……
说着说着她又觉得有点儿无趣,一下子便闭了嘴,轻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乐颠颠地朝着正往这边来的阮氏跑去,张开一双小短臂拖着长长的尾音软糯糯地唤:“娘……”
前院的唐柏年与唐松年此刻却是剑拔弩张。
“唐松年,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打算丝毫不顾兄弟情面,要把我活活往死路上逼了不是?”唐柏年眼神阴鸷,不无怨恨地质问。
“大哥指的是哪一件事?是指我袖手旁观,明明与钦差大人有交情,却不肯为你出面求情,任由他罢了你官差之事?”唐松年不疾不徐地反问。
“你明知故问!”唐柏年气红了眼。
唐松年一声冷笑:“我不过是袖手旁观,大哥便如此生气,可当日大哥要对我落井下石,却怎么不想想我会有什么反应?”
“不错,我确是事前便知情,亦有办法可以替你挽回,可是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帮你?就凭我们之间那早就脆弱不堪的兄弟之情么?”
“你!”唐柏年大怒,可想到如今形势压人,不得不将满腹怒火压下,“落井下石?我何时要对你落井下石?难不成你果真是听信了那廷哥儿的话?真认为当日我要带他去找吴知府,是为了借机陷害你?”
“你宁愿听信一个满嘴谎言的小孩子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亲大哥,认定了我是那种会对亲兄弟落井下石之人?”
唐松年深深地凝望着他,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脸皮到底可以厚到什么程度?一个人的无耻到底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大哥以为我唐松年便是那等可以任人蒙骗之人?”他气极反笑,“大哥前脚打着为我奔走的名义从母亲那里骗得一千两,后脚便威逼廷哥儿落实我收受贿赂包庇真凶的罪名,这一切真当自己做得很高明,没有人知道是吧?”
“还是大哥以为我唐松年还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想从你这里求得一丝兄弟情的无知小儿?可以任由你嫁祸陷害?”
“唐柏年,你确是个聪明人,可不代表着旁人就是个蠢人。还有,你既然不当母亲是一回事,认定了她是那等包藏祸心的继室,那日后还是别再打着各种名义来见她,这些年你从她那里得到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她不欠你,也不欠你母亲,你没资格把对父亲续娶的怨恨发泄到她的身上。门在那边,好走不送!”唐松年脸上终于浮现了恼意,直接端茶送客。
他虽然一次次因为母亲在兄长与自己中总是偏向兄长,可并非因此而怨恨于她,只是作为一个儿子总是被娘亲放在最后,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委屈与难受。
继母确是难为,元配留下的孩子轻不得重不得,尤其是元配的娘亲人更不是省油的灯,无理也会绕三分,若是认为她苛待了自家外甥,还不定会怎么闹起来,这对于脸皮子薄的母亲来说,确是难以承受。
可理解是一回事,却不代表着他认同母亲的做法,只是知她性情使然,纵然待自己有失偏颇,可那拳拳爱子之心他多少亦能感觉得到。
他更多的是为她感到委屈和不平,明明掏心掏肺的对待着唐柏年,可不但得不到半句好话不说,甚至连身为母亲应该得到的基本尊重也没有。
“好、你好,你好!”唐柏年脸上青红交加,也瞬间便将去找王氏出马向唐松年施压的念头打消了,恨恨地扔下这么一句,这才气冲冲地走了。
唐松年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几年他放的威胁、狠话还少么?
他呷了口茶平息心中的忿闷,忽又听书房门被人敲响,唤了声‘进来’,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推门而入。
“是廷哥儿啊,找我可有事?”认出来人是贺绍廷,他的脸色便缓和了几分。
贺绍廷有些迟疑地望了望他,又低下头去揪着衣角,似乎是有什么话一时难以开口。
唐松年倒也不催他,耐心地等候着。
片刻之后,贺绍廷鼓起勇气上前来:“唐大人,其实孙姨父当晚是被我砸的。”
唐松年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当日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的他,这会儿会选择坦白。可是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他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故而并不意外。
哪想到下一刻,他便见贺绍廷从怀中掏中好些张银票,一脸忐忑地将它们放在他的跟前,他疑惑地拿起翻一看。
嗬,好家伙,面额可不小啊!
“这些都是那晚姨母给我的,她让我带着这些银票离开……大人,你相信我么?银票真的是姨母给我的。”贺绍廷有些不安,生怕他误会银票是自己偷的。
唐松年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把银票交还给他:“我相信,这些都是你姨母给你的,她怕自己死后,你一个孩子在世上求生不易,故而将她毕生积蓄都给了你,只希望你日后能过得好些。廷哥儿,你有一个好姨母。”
贺绍廷松了口气,脸上漾起了浅浅的欢喜笑容,却又紧张地追问:“那你相信我说的话么?”
唐松年笑笑地拍拍他的小脸:“去找周哥儿玩吧!那晚之事我都知道了,你只是出于保护姨母的心理才砸伤了孙姨父,并非是有意所为。”
贺绍廷彻底松了口气,一直压着心上的巨石似乎被搬了开来,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看着小家伙似乎也透出轻松欢喜的背影,唐松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时又有些感慨。
那田氏果然一早便做好了准备,纵然决定赴死,也要将自己的东西留给她真正关心的人,教董氏母女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