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才不是!姨母没有拿坛子砸他,是……”贺绍廷涨红着脸,可话未曾说完又想起了田氏的嘱咐,唯有红着眼眶咬着唇瓣死死地瞪着唐松年。
许筠瑶早已从双方的对话中对贺绍廷的出现有了大概的了解,只是没有想到这当中竟然牵扯了一桩人命官司。
而且从老匹夫的话中明显可知,贺绍廷还是这桩命案的关键人物。
“不是你姨母砸的,那会是谁?”马捕头心急地问。
唐松年亦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可贺绍廷却仍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不管旁人再问什么,他都始终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许筠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看着他涨红着脸,眼眶里明明有泪珠在打着转,却偏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心里满不是滋味。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心里的月光少年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她还是许淑妃的那一辈子,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个少年将军的出生来历,他的突然崛起,是因为在战场上以死相拼,救回了陷入敌军陷阱的太宗皇帝,随后便被提拔到太宗皇帝身边,追随太宗皇帝征战沙场,凭着他过人的胆识在战场上屡战屡胜,最终扬名立万。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挣扎着下地,朝着屋里那个倔强的少年走过去,不顾他的挣扎,硬是拉着他的手,仰着小脸糯糯地道:“不哭。”
贺绍廷握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把她推开,眼眶不知不觉地又红了几分,却还是紧咬着唇瓣别过脸去。
谁哭了?!这蔫坏的丫头尽胡说!
唐松年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幕,良久,暗叹一声,走过去将女儿抱了起来,又揉了揉固执别扭的少年发顶,拍拍他的肩膀,扬声唤来碧纹,吩咐她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大人,为何不再问问,那孩子明显是知道内情的。”马捕头有些不甘心。
唐松年摇了摇头:“不必再问了,我都弄清楚了。”
“那是何人拿坛子砸了那孙有才?”马捕头追问。
唐松年没有回答,反而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沈铭:“先生认为呢?”
沈铭笑道:“我猜的这个人,也许与大人猜的是一样。”
唐松年微微一笑。
见两人但笑不语,马捕头急了:“哎呀,快急死我了,到底是谁砸的?”
唐松年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了门,打算回去继续哄小丫头多叫几声爹爹。
毕竟那丫头有张金口,平常是轻易不肯叫人的。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案还没有审完呢!”马捕头有点儿糊涂了。
沈铭哑然失笑,好心地提示他:“你方才不过是说了几句对田氏不怎么友好的话,那孩子便如此愤怒。假若他亲眼看见孙有才殴打田氏,你说他会有什么反应?”
马捕头一惊,不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是……是他砸伤的孙有才?”
沈铭点点头。
“可是大人曾说,这孩子之所以会昏迷,乃是药物所致。这又是怎么回事?是何人把他给药昏迷过去的?”
沈铭呷了口茶,缓缓地替他解惑:“只怕是当时田氏与那孩子都以为孙有才被砸死了,田氏出于维护小辈的心理,必是要让他赶紧离开。而以那孩子的心性,自是不肯,田氏不得已之下,便用药把他给迷昏。”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孙有才那时候根本没有死,也许是他醒过来时又说了什么话激怒了田氏,才导致田氏愤而拿刀捅死了他。”
“杀了孙有才之后,田氏恐怕已经存了死志,否则她不会刻意把孩子抱到四周空荡荡,也就是起火后最安全的那口井边,只怕也是希望在大火烧起来时,旁人能在救火时第一时间发现他。”
马捕头不解:“那是口枯井,纵然起火,旁人救火也不会到那里去打水。”
沈铭叹了口气:“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刚杀了人,哪里会事事考虑周全,必有些疏忽之处。况且,那孩子倒地之处是整个宅子最宽广空荡,也是离正屋最远之地,纵然一时无人发现他,也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田氏在决意自裁前,怕也是尽力想法子保全他了。”
马捕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两人,不是母子,却是胜似母子。莫怪方才那小家伙如此激动。”
沈铭拍拍他的肩膀:“谁说不是呢!”,这才施施然地走出了书房。
案情虽已大白,只还有许多后续之事要处理,大人这会儿不理会,不代表着他也能偷闲。
此刻,许筠瑶乖巧地趴在碧纹怀里,望着前边那个越走越快的小身影,表情若有所思。
贺绍廷绷着有几分苍白的脸,眼中却隐隐有水光闪现。
他知道,纵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可唐大人那么聪明,只怕早就猜到了孙姨父是他砸的。
不过,他不后悔,即使是重新再来一回,他的选择也会一样,那个人根本不配做姨母的夫君。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足下步伐却是越来越快。
他不能留在这儿了,这儿不是他的家……
突然,从路边的花丛中“嗖”的一声钻出一个小脑袋,把他给唬了一跳,随即便听到周哥儿清脆的欢喜声音:“廷哥儿,你看,好看么?”
他望过去,见花丛中,周哥儿举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正冲他咧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我抓到的喔!”周哥儿得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贺绍廷难得地呆了须臾。
怪道明明之前他叫着要去找爹爹,可方才在唐大人处却见不着他,原来竟是扑蝴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