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衣衫,散发着潮气,在人群中,却未见到几人打伞。
“终于要死了,奸细早就该死!”
百姓们跟随囚车的轨迹向前移动,边走边丢着垃圾,烂菜叶打空,落在地面,浸泡在雨水里,上面脏兮兮的痕迹是众人踩过的脚印。
入狱良久,侯府下人们从开始的绝望,惊慌,恐惧,不可置信,到现在的认命,眼神空洞,麻木,如行尸走肉。
“可惜永平侯和那个夫人倒是先死了,给他们个痛快,真是便宜了!”
“对啊,要我说这种人就得凌迟处死,难怪边境开战没完没了呢。”
百姓们对这些人没有一点同情心,甚至唾弃,同情他们,那些无辜受死的将士们呢?谁又为他们无辜献出生命喊冤?
周倩儿挎着小篮子,跟着人流向前,她咬咬牙,颤抖地扔出烂菜叶,心中却恐惧得要哭出来。
昨夜,她承受夏明轩一番兽欲,变着花样折磨她到天亮,他说,“今儿是永平侯府的人斩首的日子,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周倩儿忍住身体的酸疼,打个寒颤,侯府世子去看家人斩首,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也一起,准备些烂菜叶,砸囚车用。”
夏明轩的声音很轻,语调平静,可周倩儿能体会这平静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她记得朝中人的交代,不敢忤逆,为怕露馅她只好点头,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那么多人被斩首,我有点怕。”
“怕什么?你不是能杀鸡吗,就是用砍刀直接剁掉脑袋。”
夏明轩突然笑了,宠溺地捏捏周倩儿的鼻子,又摩挲她的头发,眼中带着回忆之色,“你还是从前那样,怕血怕黑,是谁要做最厉害的女英雄的?”
毫无疑问,在此刻,夏明轩精神恍惚,再一次把周倩儿当成莫颜。
早饭二人喝了一些粥,周倩儿被夏明轩拉着出门,从城北一直走到菜市口。
周倩儿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祈祷上次出现的那个女侠,赶紧把她救走。
“瓷娃娃,好看吗?”
夏明轩以为,自己不在乎永平侯府人的生死,可是看到一辆辆囚车在眼前路过,听着百姓们的叫骂声,心里止不住地抽着疼。
刚才那个小厮,叫来福,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来福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及冠之年说上一门亲事,配个侯府中的丫鬟。
来福抱着头,蜷缩在囚车的一角,他嘤嘤地哭泣,口中喊着,“世子爷,来福来世还给您做奴才!”
夏明轩想,他犯过很多错,夜夜在青楼买醉,爹爹不闻不问,娘亲失望之极,妹妹恨铁不成钢,说他是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废物,只有来福,陪在他身边。
“小的能理解您,喝酒伤肝,您还是悠着点。”
来福不厌其烦地劝说,无数个日夜,来福等在花楼的角门中,憨厚一笑,搀着醉醺醺地他回府。
来福不是侯府家生子,是几岁时被人牙子拐卖,辗转到了侯府上的,他说他想寻找亲生的爹娘,因为他总觉得,爹娘在某个角落也在找他。
“世子爷,你说小的有没有可能是哪家小少爷?”
来福嬉皮笑脸,平日总是耍宝,逗夏明轩开心。
“你小子若是小少爷,身边能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吗?说不定是个山沟沟出来的!”
夏明轩不止一次这么说过,那些寂寞的日子,主仆二人在一起饮酒,说着心事。
来福不知道他做了拐卖女子的勾当,不晓得他开暗娼馆,就算是现在,来福一定认为是有人陷害他。
雨大了些,空气中流动着阴冷的风以及食物腐败的臭气。
夏明轩无意识地向前走,因为走得太慢,被身后人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周倩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夏明轩才勉强稳住身形。
嘴角中有苦涩的味道,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或许,他不算特别失败,保护不了家人,得不到心爱的女子,可总有一个人,是那么无条件的相信他。
在事发前,夏明轩有预感,所以他故意找茬打了来福十个板子,撵他出府,谁想到,来福自己又回来了。
“来福,侯府的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虽然在我身边做小厮,可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找家人,你为什么回来?”
夏明轩内心涌起阵阵酸意,眼眶发红,或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事理。
“爹,爹!”
囚车再次走过,这次是囚车内安静地坐着一对母子,儿子才几岁,眉眼看着很讨喜,他正在他娘的怀中叫喊。
亲生骨肉,夏明轩的儿子,如今长这么大,他新鲜过几天,一直没有再关注过。
小妾,儿子,是他身上的污点,被他厌恶,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在府上,就会跑到书房找他。
夏明轩骂过几次,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就很懂事了,偷偷地藏在桌子下看他。
有一次,看得睡着了,闹得全府上下大动干戈地寻找失踪的小公子。
当然,他是不会感动的,不仅如此,还狠狠地打了他的儿子。
如今想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夏明轩的神经接近于崩溃。
周倩儿更想哭,出门前,她亲眼看到,他在袖口中藏着一把匕首,万一他抽风,最先倒霉的就是她。
囚车走过的路,满地狼藉,夏若雪站在茶楼的二层,双手握拳,手背青筋突起,眼睛凸出眼眶。
恨啊,怎么能不恨,家破人亡,全拜莫颜所赐!
袁焕之说一套,答应救出她的家人,却在莫府喜宴上干了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