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最近过得如何?”
莫颜抿了一口花茶,茶水的氲气扑面而来,带着清雅的香味,略微冲淡她鼻间的血腥气。
天色灰暗,内室里点燃了几盏油灯照明,墨米分留在房间中照应,而墨紫下楼单独准备晚膳。
吃了一碗鱼皮虾饺,但是活动太剧烈,莫颜摸摸干瘪的小腹,她又饿了。
“您就别打趣臣了。”
张举抽抽嘴角,苦笑着摇头。这几天对他来说,是噩梦的开始,好在胡老爷死了,没人再送美色,做出千奇百怪的各种测试。
毫无疑问,他喜欢女子,但是,家中有贤妻,他不会对美色上多么上心。
“也是,论理说胡老爷送的美人,应该比烟霞要逊色得多。”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举,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唇角轻轻地勾起,心情好了几分。
“既如此,回去就把烟霞赐给你,做个贴身丫鬟或者是妾。”
妇唱夫随,万俟玉翎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见张举再次被雷劈了的面色,了然地点头。
自家娘子形容过,被雷劈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万俟玉翎想象不到,现在张举给出完美的诠释。
“咳咳。”
一向严肃的鲍知县放松很多,他憋不住笑,只好轻轻地咳嗽掩饰。
三品京兆尹,竟然被一个暴发户老爷逼得无路可走,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张举不敢顶撞万俟玉翎和莫颜,只得把全部的怨气撒在鲍知县身上,他眯了眯眼,盘算等鲍知县调职入刑部,他找点什么麻烦。
“鲍大人,我听过你审胡百灵的案子,非常有效率。”
墨紫的动作很快,四菜一汤端上来,标准的家常菜,考虑到张举和鲍知县在,分量不小。
“承蒙您的夸奖,臣受之有愧。”
鲍知县第一次脸红,他审案不走寻常路,因此被百姓们称为鲍疯子,名声不算顶好。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他是犯人,应该如何做,怎样隐藏自己。
审案的过程,全程和凶犯斗智斗勇,不单单靠智慧,有些都是他凭借自己的理解诈出来的。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鲍知县不喜严刑拷打,那样会造成冤假错案,无辜人被屈打成招,真正的凶手逍遥自在。
上丘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他做多年知县,总共也就遇见过两三起凶杀案子。
“来,边吃边聊。”
食不言寝不语被彻底摒弃,明日一早一行人离开,这边还有很多未交待的细节。
鲍知县点头,他颤抖地接过碗筷,开始战战兢兢地,勉强装作镇定。
等莫颜问题一多,他就能放开了,回答得滴水不漏。
此行微服出巡虽说中途被迫夭折,却能挖掘到这样一个人才,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鲍知县对大越律法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杀人偿命太笼统,而且不合理。
“前几年上丘有个案子,一贼人逃窜闯入百姓人家,并且挥刀威胁,那家的男主人提着砍刀,在和贼人打斗的时候,失手砍死贼人。”
鲍知县对此耿耿于怀,在打斗的时候要防卫,面对穷凶极恶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砍死贼人,按照大越法律是要问斩或者流放三千里,到西北做苦力,鲍知县最后手下留情,问询刑部意见,判了个流放。
流放并不比斩首好多少,去西北做苦力的人,最后都是累死的,他们就和牲畜一般被奴役,并且不见天日。
“如果贼人不死,死的是他的家人,他有什么错呢?”
鲍知县说到激动之处,啪地一声扔下筷子,等他反应过来是和皇上用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无妨,鲍大人真性情。”
万俟玉翎不动声色,面容平淡,似乎一点不在乎鲍知县的失礼。
莫颜瞄了一眼自家皇叔大人,对鲍知县摆摆手,听他这么一说,大越律法的漏洞不是一般多。
在现代,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有明显的界限,男人为保护家人错手杀死贼人,无罪,若是能救其余的百姓,可是见义勇为。
就这样被无端地判处流放,还真的有点冤枉,真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前段时间翻看京兆尹衙门的卷宗,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案例。
京郊周围王家村的一个媳妇,常年被公公强迫,媳妇是个胆小怕事的,委身于公公长达几年之久。
后来公公玩起新花样,奸淫的时候希望她的孩儿在一旁观看,就是这一点,惹怒柔弱的妇人,她假意答应,然后在行房时趁着公公不备,砍死他。
村人到衙门报官,都在骂媳妇淫荡,勾引公公,就连女子对她也没有多少同情,而后来她被衙门判处秋后问斩。
不说当今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追本溯源,杀死公公也是因长期被胁迫,事出有因。
公公和儿媳乱伦,家丑足以传得沸沸扬扬,媳妇为儿女婚嫁一直忍耐,可人终究是有底线的。
大越禁止私刑后,个别落后的村落仍旧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因他们都觉得法不责众,就算给某个媳妇浸猪笼,也是全村上下一致同意的,官差还能抓一村的人?
“您对此见解颇深,臣佩服。”
鲍知县放下碗筷,越听越有兴致,他从衣兜里掏出草纸和炭笔,把莫颜所说全部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