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落在北地和西北之间,属于楚州城的地界,每到了年前,物价飞涨,这些野味难得,定能卖个好价钱。
莫颜和万俟玉翎在村中有一个月了,多亏张家人照顾,这点东西还是很舍得的,况且她身上藏着一些备用银票,在肚兜内有一个小口袋,做这个口袋的时候,墨香还曾经笑过好久,现在成了二人的救命银子,足够日常开销。
两个人到张家之后,原本准备的口粮就不够了,莫颜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寻思着跟着到镇上去看看,采买点过年的物事,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小丫,你和大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咱们这边天冷,肉也放不坏,能吃到来年开春呢。”
张大娘很显然不想占便宜,莫颜只好软磨硬泡,张大娘这才答应送两只山鸡,两只野兔给自己的闺女,心中却欢喜着。
“高丽纸破了,我记得小丫那屋子也有一处破洞,今年比往年都冷,不如趁着年前全部换新吧。”
张伯平日少言寡语,比较沉默,听到张大娘的话,抬起头来,表示同意。
二十五天不亮到镇上,紧赶慢赶,也要在腊月二十七回来,没两天就过年了,去镇上的事,耽误不得。
“张伯,你带着我和虎子一起去吧。”
万俟玉翎内伤严重,莫颜想让他打坐调息,好好休养几天,她去镇上正好能买一些药材,张大娘有耳鸣的毛病,喝上几副药就能好了,以后说话也不用喊着。
“是啊,爹,带上俺,俺力气大,能挑着货!”
虎子一年到头也去不了镇上几次,听到莫颜说情,立刻瞪大眼,眼中带着期待。
屋外冷风一直吹,而屋内,众人坐在炕上,喝着热乎乎的鸡汤,说着来年的年景。
饭毕,莫颜帮着张大娘收拾碗筷,她手臂上受伤,伤口结痂,张大娘怕莫颜干了重活伤口裂开,把她撵回屋。
和万俟玉翎名义上是亲兄妹,村里人不重视规矩,兄妹同处一个屋檐下闲聊,是最正常不过的。
莫颜刚进门就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捞在怀中,二人静静地相拥,谁也没有说话。
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真正想法,好在上天没有薄待二人。
胸前那点温热,注入万俟玉翎的胸膛里,让他身体跟着温暖起来。世上再也没有比失而复得更美好的事。
自从两个人定亲,万俟玉翎就控制不住即将发生的事,有那么多的未知,那么就好好把握当下在一起的时光。
眼眸中的冰冷逐渐融化,变成春天的溪流,他顺了顺莫颜的头发,声音如天籁,“累了就休息,别逞强,也别买太多东西。”
“恩,还有张伯和虎子呢,他们一家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采买太多东西有些显眼,虽然她戴着人皮面具,也要注意,袁焕之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肯定会在周围的城池设下眼线,寻找二人的尸首。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胸膛,一脸甜蜜,细细数着明日出门要采买的东西,天冷,被褥得准备一套,还有高丽纸,过年贴的窗花,春联,猪肉,再买点嫩白菜和萝卜……
村里没有多少菜地,村人都是靠着打猎生活,有几个手艺人,等天暖的时候出门打零工,冬日回到村中猫冬,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腊月二十五,天不亮,张大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每人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面条都是用三文钱一斤的糙面做的,有点黑,不如细白面味道好,莫颜却吃得很香,一大碗汤全部灌入肚子中,胃里有了热乎劲,也就不那么冷了。
出门之前,张大娘叮嘱了好几遍,若是遇见雪深的地方,让虎子背着莫颜过去,又偷偷塞给莫颜十几个铜板,让她买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十几个铜板,打发御史府的下人都不够,可对于一个清贫的,粮食都定量的人家来说,能拿出来很不容易,尤其是给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
莫颜没有辜负张大娘的好意,想着等到镇上多采买点东西,回报朴实憨厚的一家人。
万俟玉翎站在门口,帮着莫颜紧了紧衣扣,这些细微的小事,以前他都是做习惯的,可现在莫颜却感觉到不同的滋味。
二人现在的身份是“兄妹”,总不好卿卿我我,只能用眼神交流。
“好了,好点走吧,不然等到了镇上,人家都收摊了!”
张大娘不明所以,以为遭难之后,兄妹二人互相扶持感情更近了,她招呼着万俟玉翎,“大山,我说你傻愣着干啥呢?你妹妹都走远了!”
张伯打着灯笼在前方,虎子扛着空扁担,上面有两个带盖子的木桶,等到回来之时,木桶用来放东西。
冷风呼啸,刺得人皮肤生疼的,虎子边走边搓手,和莫颜介绍山中的景致,哪座山头秋日能采果子和板栗,哪座山头山鸡野兔多,莫颜除了眼前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么一直走到下晌时分,天都快黑了,三人才翻山越岭,进入到小镇上。
楚州城并不算太繁华,下属的小镇比较闭塞,绸缎庄子里布料的样式很老土,莫颜看不上,她陪着张伯和虎子先到杂货铺子,买了高丽纸,窗花春联等物,又打了几两张伯喜欢喝的高粱酒,三人奔着一头的粮油店进发。
到了年关,镇上的铺子关了一大半,有那开张的,也是为了能多赚点铜板。
张伯介绍说,粮油店是镇上一户人家开的,那户人家就住在后院,只要敲门就可。
“爹,咱们今天晚上到俺姐家歇一宿吗?”
虎子挑着扁担,在张伯身后追问。他的姐姐张大丫长相不错,到镇上卖荷包的时候,被一户人家看上,村里的女娃们,想嫁到镇上很难的。
张伯和张大娘条件不好,却不想给女儿拖后腿,所以除了年节之外,很少上门,偶尔去一次,也是送东西给闺女。
天寒地冻,冬日不好赶路,父子俩人倒是没什么,随便找个马棚就能窝一夜,可这次带着莫颜,明显是个富家小姐,娇滴滴的女儿家。
“行,就去你姐家看看吧。”
张伯琢磨,送了两只山鸡两只野兔,亲家那里应该不会有意见才是,就是有,看在东西的面上,也不会说啥。
其余物件,等明天早上赶集采买,张伯带着莫颜和虎子穿过粮油店到后面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最后一家便是张大丫家的屋子。
小巷子狭窄而破旧,家家户户的院墙,也不晓得多少年没有翻修过,斑驳的墙皮隐藏在白雪之下,看上去摇摇欲坠。
张大丫家的门是用破旧的木板钉上的,顺着空隙能看到里面的院子。
镇上人家拥挤,院落也不大,一共是三间房,灶间的烟囱正在冒着黑烟,门口堆着小山一般的柴禾,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妇人正在卖力劈柴,手已经冻得红肿,上面还有裂痕。
“张大丫,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干活利索点,不然晚上饭也没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来的婆子,叉腰,站在院中喊了一嗓子,婆子头发已经半白,高颧骨,小眼睛,一脸刻薄相,叫骂着,“你说我们老徐家咋就这么倒霉啊!让你进了门,你娘家一点力借不上,你看看老二媳妇,亲家多会做事,这不快过年了,送来一只老母鸡!你娘家连根鸡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