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面绣着锦鲤还有祥云暗纹,好看是好看,就是衬得张骏有点黑,一进门,沈柏就把周珏的眼光数落了一通,周珏毫不客气的回怼,绿尖在旁边打圆场,说小孩儿穿鲜艳点好看些,吕秀也违心的夸了张骏一句好看。
李云觉很快也和翠娘一起来了,他也见过张骏几次,觉得这小孩儿是个好苗子,改不了在营里的习惯,没一会儿便拎着张骏到一边检查起他的武修进度来。
翠娘看不惯沈柏他们包的丑兮兮的饺子,和绿尖一起把东西搬回厨房,包揽了包饺子的活儿。
下人送来热水给他们洗手,沈柏先洗完去看李云觉指导张骏,顾恒舟和玄音站在一旁聊天。
吕秀洗手的时候,周珏就站在旁边看着。
刚刚被沈柏闹了一通,她手腕上沾了不少面粉,有的沾上水打了结,她洗得很慢。
之前绿尖分给她那只玉镯她还戴着,洗去面粉后,白嫩纤细的小臂显露出来,被热水蒸得发红,衬得那玉镯都更好看了些。
吕秀顺便把玉镯也洗了下,偏头发现周珏在看自己,愣了下,下意识的想让开,周珏忽的跨步上前,说:“脸上也沾了面粉。”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靠近,吕秀微微睁大眼睛,周珏飞快的伸手在她脸颊戳了一下,说:“这里。”
说完,周珏神态自若的低头,自顾自的洗手离开。
吕秀僵在原地,许久之后还感觉自己脸上被触碰过的地方痒痒的,还有点烫。
所有人里,李云觉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不光是张骏,顾恒舟、周珏甚至连玄音都被他逮着好好训了一番。
沈柏最不老实,好在肚子里揣了一个,逃过训斥。
年夜饭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开始,沈柏给厨娘和护院都放了假,这个时候他们都各自回家了,剩下小七小八和他们坐一桌吃饭。
饺子是重头戏,以击鼓传花的方式选择一个人吃。
周珏运气最差,连着三次,不是吃到辣椒就是吃到芥末,一直狂喝水。
玄音和张骏运气最好,第一轮就吃出了元宝。
有沈柏在,年夜饭的气氛好到不行,李云觉和周珏不停地喝酒,连吕秀都跟着喝了不少果酒,笑得停不下来。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算完,李云觉醉得不行,翠娘先扶着他去睡了,沈柏又拉着大家到外面放烟花。
张骏是第一次放烟花,表现得比平时兴奋一些,终于有了点孩子气,绿尖在一边看着他,忍不住又偷偷抹起眼泪。
玄音点了支仙女棒给沈柏,烟花声音太大,沈柏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再问的时候,玄音已转身到一边去了。
顾恒舟从她手里拿走仙女棒,凑到她耳边说:“他说谢谢你,这是他第一次过年。”
顾恒舟凑得很近,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话,温热滚烫的呼吸扑在肌肤上,唇瓣扫过耳廓,沈柏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一支仙女棒燃尽,顾恒舟又点了一支,从背后拥着沈柏,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肚子。
仙女棒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沈柏的心脏也跟着砰砰作响,明明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了,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奇异的感受到了心悸。
好像多年前还没恢复女儿身无数次躲在暗处偷偷看那个孤冷高傲的少年。
仙女棒燃尽,顾恒舟拥着沈柏没动,改为握住她的手。
张骏和绿尖他们在嬉闹,沈柏却只感受到顾恒舟燥热的掌心。
顾恒舟微微俯身,在她耳后的脖颈处吻了一下,哑着声说:“顾夫人,谢谢你。”
他贴着她的颈动脉说的话,那沙哑的嗓音像一把小刷子,通过血管肌理瞬间击中她的心脏,让她胸口发热,浑身发软。
喉咙发紧,沈柏转过身,揽住顾恒舟的脖子,什么也没说,直白大胆的吻上他的唇。
顾兄既然要说谢谢,那她就毫不客气的收点谢礼吧。
顾恒舟双手环住沈柏的腰,不敢用力,怕压到她的肚子。
许久没有做过夫妻之事,两人都很快情动,但顾及孩子,两人都拼命压制下来。
其实沈柏是不太愿意压制的,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如果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行,不过顾恒舟很谨慎,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池,沈柏只能作罢。
除夕一过,很快就到立春时节,周珏和吕秀一起回京,这几个月从营里挑出来的将士乔装成普通百姓,低调的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做生意的事交给玄音和绿尖操心,学堂开业那天,沈柏和顾恒舟一起到场,不过当天入学的只有张骏一个。
沈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有点挫败,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等她肚子里的小孩儿生出来,稍微养一养,就也能到学堂凑个数了。
春分那日,孙氏生了,生了个女儿,因为是在春分生的,沈儒修很是随意地给取了名字叫沈迎春,字念姝。
沈柏小字知姝,两姐妹名字里都有个姝字,沈儒修从来没解释过,但沈柏猜测,这个姝指代的是她娘亲。
也不知道沈念姝的到来,是让沈老头更想沈柏娘亲了,还是也想了她。
开春后老是下雨,这信送了一个月才送到远峰郡。
沈柏身子大得根本翻不了身,躺在床上把信看完,让小七把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和手镯银镯拿出来,装进早就封好的信里送回瀚京。
她马上也要临盆了,顾恒舟早早地请了三个稳婆在府上候命,怕这些稳婆不够稳妥,一早上书朝廷,让赵彻从太医院派了个太医来守着。
太医还带了圣旨来,只要沈柏平安产下孩子,马上就昭告天下,给她三品夫人的诰命。
因为顾恒舟,府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翠娘和绿尖一天没什么事要来看沈柏好几次,玄音偶尔也来,知道沈柏无聊,特意搜罗了很多奇谈杂书过来。
翠娘和绿尖做了很多小孩儿衣服还有鞋帽专门拿一间屋子堆着,吕秀回京后也送了不少东西来,屋子都占了大半。
六个月的时候沈柏的肚子看上去就比一般孕妇的要大,所有人都猜会是双胞胎,顾恒舟更紧张了,每天操练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赶回家,晚上也很晚才睡,生怕沈柏有哪里不适。
然而天不如人愿,越是紧张重视越容易出问题。
沈柏临盆前几日,顾恒舟在城里抓到了潜入远峰郡的越西探子。
他下令全城戒严,夜里亲自带人在城楼上巡逻,每天巡夜结束,还是会抽一刻钟回家看沈柏。
如此过了五日,这天夜里快到子时,越西突然发动侵袭,守城的将士点了狼烟,吹响牛角,全城警戒。
城中百姓全部惊醒,犬吠声此起彼伏,沈柏也醒了,却不是被这号角声吵醒,而是被腹中的阵阵刺痛痛醒。
要生了。
沈柏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但奇异的是她一点也不紧张,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七小八就睡在外间,听到声音立刻进来点灯,怕吓到两人,沈柏沉着吩咐:“小七,去让厨房烧热水,再让稳婆过来,小八让顾三和顾四哥哥来门口守着。”
小七小八下意识的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紧张的问:“夫人,你要生了吗?”
沈柏点头,呼着气说:“应该是要生了,但肚子里的小崽子什么时候愿意出来,今晚外面有情况,有大统领守着不会有事的,你们不要害怕,照我吩咐做就是了,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先不要去找大统领,免得他分神出事。”
沈柏的语速很快,条理却十分清晰,小七小八冷静了一点,连忙跑出去。
稳婆很快进来,撩起沈柏的裙子,让她慢慢吸气呼气。
沈柏在灵梦里生过一次孩子,但在梦里时间都是过得很快的,所以她基本没受什么累就把孩子生了,这次却不一样。
每一分每一秒的疼痛都很真实,而且过程极其漫长,痛感断断续续,但每次席卷而来的时候都让人难以承受。
太医也在外面守着,怕沈柏扛不住,熬了参汤让她喝下。
一听见号角声,翠娘和李云觉立刻赶到顾府,绿尖和玄音慢他们一步进门,听到沈柏马上要生了,全都集中到主院。
沈柏还算能忍疼的,一直没怎么喊疼,外面的人守着相当焦灼。
李云觉性子急,隔一会儿就要问怎么还没好,问得多了,翠娘也没耐心,照着他的胳膊呼了两巴掌,李云觉瞪了翠娘一会儿,蹲角落骂今晚偷袭那些越西兔崽子了。
一个个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挑今天找事,真是些狗东西!
又一阵痛意袭来,沈柏无意识的痛呼了一声,嘴里立刻被灌进热乎乎的汤汁,有点苦,不怎么好喝,努力咽下,沈柏睁开眼睛,稳婆立刻凑过来说:“夫人,你可不能睡啊,孩子马上要出来了,你加把劲儿啊。”
沈柏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被疼痛拉回神智,抓着稳婆的手问:“几时了?”
稳婆立刻说:“马上就卯时了,天快亮了,顾大统领一会儿就能回来,夫人再坚持一下。”
那就是顾兄还没回来了。
沈柏有点失望,抓着稳婆问:“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啊?”
这小兔崽子是想折腾死她么?
稳婆也拿不准要生多久,哄着她说:“快了快了,夫人用用力,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生了快四个时辰了,沈柏很疲惫,喘着气说:“让我再歇会儿吧,我快没力气了。”
沈柏说着要闭上眼睛,稳婆的声音有点急了,但落在她耳朵里迷迷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根本听不真切。
意识变得飘忽,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喊杀声,像是在打仗,沈柏揉揉眼睛,视线变得清明,像上一世的很多次梦境,她看见顾恒舟被忽炽烈一枪挑下了马。
心脏剧痛,沈柏拼命地喊不要,可忽炽烈还是带着身后的兵马将顾恒舟的尸骨踩成肉泥。
不要!
顾兄,不要死!
我们马上就有孩子了,你还要教他们习武念书,不能就这样死掉!
沈柏大喊,心脏剧痛,而后清醒过来,对上一张染满鲜血的脸。
沈柏重重的喘气,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外面已经天亮,顾恒舟踩着晨曦跨进屋里,屈膝跪在床边,他的眸底一片血红,紧紧抓着沈柏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唇瓣轻颤的说:“姝姝,如果你撑不下去,我会保大。”
像是被摁在水里快要窒息的人猛地被人渡了一口气,沈柏咳嗽了一声,反握住顾恒舟的手,重新蓄力。
半个时辰后,婴孩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宁静。
守在外面的人全都愣住,好半天,还是绿尖忍不住先喊了一声:“生了!”
被赶到外面的稳婆冲进去,没一会儿抱了两个孩子出来,欢喜的说:“夫人和大统领好福气,是龙凤胎,可漂亮了!”
众人立刻冲上去,刚出生的小孩儿还是皱巴巴的,裹在襁褓里只有小小的一团,肉乎乎粉嫩嫩,谈不上多可爱,却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屋里,沈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连动动手指的精力都没有,顾恒舟俯身重重吻了她,哑着声说:“辛苦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沈柏点点头,正撑不住要睡,又听见顾恒舟说:“姝姝,我爱你。”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沈柏想回答却张不开口,顾恒舟继续说:“其实从你第一天进太学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上下两世都是这样。
我爱你,比你想象中要更深更久,谢谢你嫁给我。”
沈柏眼角溢出泪来,顾恒舟一寸寸帮她吻去,温柔缱绻至极。
沈柏很想大声回应,她也很爱很爱顾兄,非常感谢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嫁给他,还为他生儿育女。
不过好在就算今天说不了,她还有余生的时间可以慢慢跟他说。
余生很长,顾兄,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才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