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郑大人是拿着恒德帝谕令来要人的,德妃自然没有理由阻止,顾恒舟带着沈柏和淑妃一起去褚议阁。
褚议阁是宫里除了议政殿之外又一重要议事场所,后宫之中若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会到此当众解决。
郑大人表情严肃,不过也并没有说明究竟为什么事而来,仔细问了淑妃从迎泽宫带走沈柏的详细经过。
淑妃的回答和在庄贤宫中没什么两样。
沈柏说不出话,郑大人也只简单问了她几个问题,沈柏用纸笔写下回答,手臂的时候,郑大人发现她右手拇指指腹还有细小的血珠涌出,狐疑的问了一句:“沈少爷的手怎么受伤了?”
沈柏摇头,写道:谢大人关心,晚辈无事。
当真无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
郑大人留了个心眼儿。
顾恒舟把在庄贤宫收来的纸张残片交给郑大人,残片烧了大半,只剩下并不通顺的字句。
郑大人在大理寺审了十多年的案,看了一眼残片,再看沈柏还在往外冒血的拇指和湿润的眼眶,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沈柏刚刚在庄贤宫被严刑逼供的场景。
这拇指被咬不就是为了摁手印画押吗?
但后宫自来不得干政,德妃虽贵为四妃之首,也没权力对堂堂太傅独子动用私刑吧。
郑大人心思七拐八拐绕了无数个弯儿,顾虑到今日是恒德帝大寿第一日,一切都要低调行事,压下疑惑并未深究这件事。
天色已经大亮,恒德帝没多久就要带着百官一起回宫,郑大人既然已经问完了话,顾恒舟就让人把沈柏送回凌昭宫,自己则亲自护送淑妃回庄贤宫,从头到尾看都没看沈柏一眼。
不过他今天这身衣服好看,很是威风,沈柏毫无顾忌的看了很多眼。
置气归置气,美色还是要贪图的。
巳时一刻,皇宫各处吹响厚沉悠扬的号角,恒德帝带着百官参加完祭天回宫,玄武门大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宫,各国使臣团也都在宫人的引导下前往议政殿,当众展示贺礼,为恒德帝贺寿。
等恒德帝过目以后,这些贺礼还要由禁卫军拉出宫在城里转一圈,向城中百姓展示昭陵的国力有多强盛,这些邻国对昭陵的帝王有多尊敬。
除了展示贺礼,各国使臣团还要和昭陵的官员冠冕堂皇的说好一番官话,整个流程下来又要一两个时辰,其实颇为无聊。
沈柏上一世最烦这样的场合,好不容易回到没有资格掺和这些的时候,回到凌昭宫后毫不犹豫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已是申时过,茶白伺候她洗了脸,又帮她重新束发,刚做完这些,便有宫人前来传话,说晚宴已经在筹备中了,让沈柏先去找沈孺修,免得一会儿百官家眷都进了宫,人太多就混乱了。
为了今晚的寿宴,整个瀚京的人都一起期盼筹备了大半年,自是不希望出任何一点乱子。
沈柏当即带着茶白出了凌昭宫,不用宫人引路,直接去了华逸宫。
华逸宫是专门用来举办重大宴席的地方,占地面积广阔,最中间有一个白玉石铺就的大圆台,圆台四周有八根雕龙玉柱,因为这次寿宴,八根玉柱上各放了一颗碗大的夜明珠,天还没黑,夜明珠的光亮并不明显,但一路走来,处处都能看出这次宴会的隆重奢华。
在圆台正对着的地方,是一个有十来级台阶的大殿,大殿由四根巨大的石柱撑着,每根石柱上都缠绕着一条四爪赤金金龙,金龙龙尾在下,龙身盘旋而上,在柱子最高处,威严的龙首犀锐的看着圆台方向,如同神龙天降,正注视着前来参加宴会的众人。
宫人一大早便开始布置华逸宫,宴会的桌凳早已备齐,桌上还放置了简单的糕点,不过还有很多需要筹备的,宫人们的步子比平日迈得要大很多,面上却保持着弧度统一的微笑,不敢露出丝毫倦色和焦急。
现在距离开宴还有好些时候,宫人只是领着沈柏从华逸宫路过,去了旁边的华庭阁,百官均在此等候。
宫人把沈柏带到便离开,百官的家眷皆还未到,沈柏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之前那本画册内容劲爆,尽管丞相李德仁下令让巡夜司的人挨家挨户把画册收来烧了,画册里的内容也都印在了众人的脑子里。
这些人看沈柏的眼神灼热,其中蕴含的意味各不相同,沈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坦然自若的走过去。
沈孺修的官位仅在三公之下,沈柏很容易看见他,径直走到他身边。
自沈柏咬舌被卫如昭带进宫,沈柏已经有将近十日没看见沈孺修,今日再见,莫名觉得她爹的确是憔悴了许多,脸上的褶子多了不少不说,鬓角的银丝也多了几根。
不过上一世沈柏死的时候,沈孺修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这会儿看见沈孺修这样,沈柏并没有觉得太愧疚。
反正她爹的头发都是要白的,为了江山社稷愁白头和为她愁白头区别不大。
沈孺修面沉如水,绷着脸一声不吭,只差把“逆子”两个字刻在脸上。
其他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本就和他隔着一点距离,现在看见沈柏来了,越发往后退了一些。
其他人都在往后退,李德仁和姜德安却一直看着沈柏,两人都在沈柏手上吃了暗亏,现在再看沈柏,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心机深重,是个不容小觑的搅屎棍。
沈柏上一世和这两个老狐狸打交道的时候不少,比这更毒辣的目光都见识过,并不把他们当回事,眸子扫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的顾淮谨身上。
顾淮谨的面色没有沈孺修憔悴,整个人看上去却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结合大理寺郑大人刚刚找自己谈话的情况来看,沈柏断定昨晚赵彻已经安排刺客去了国公府。
顾廷戈和顾恒舟都不在家,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二房自然不能躲在大房背后乘凉了。
顾淮谨在吏部做侍郎多年,一直循规蹈矩没出过什么岔子,当然也没立过什么大功,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升迁的机会。
现在好死不死卡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乱子,顾淮谨昨晚只怕都愁得没睡着觉。
当老子的愁得辗转难眠,他的好儿子应该还做着出人头地的美梦吧。
沈柏脑子里刚浮现这个念头,顾恒修便在宫人的指引下走进华庭阁。
今夜晚宴隆重盛大却也有身份限制,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参加,顾淮谨只是从五品,并没有资格带家眷赴宴,恒德帝是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才给了二房一个名额,顾恒决都没有资格前来参加。
顾恒修算是蹭名额来参加晚宴的,却是百官家眷第一个进宫来的,心思急切,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知道今晚所有的世家儿郎都会穿得华贵异常,叶晚玉也特意给顾恒修裁了一身新衣,衣服是冷沉高雅的绀青色,衣服领口袖口均用银丝绣着滚边暗纹,低调奢华,腰间缀着的也是上好的羊脂玉,顾恒修还没及冠,也未取得功名,未有玉冠束发,一头墨发只用发带绑着。
今日要来赴宴,顾恒修容光焕发,眸子都比平日亮三分,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全无前些时日的孱弱病气。
宫人把顾恒修引到这里也走了,沈柏一直盯着顾恒修没放,顾恒修感应到她的注视,抬头看过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碰撞了一下,顾恒修微微勾唇,而后移开目光,走到顾淮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