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牵了马,也不及再去打点行装,直接就往帅帐后面绕去。
宋楚兮是从前面袭营的,后面还没被包抄。
殷绍说完这几句话,身体就又有些撑不住,佝偻起腰身,按着胸口一阵咳嗽,这一咳,掌心里就又落了满目的残红。
“陛下——”他身边侍卫痛心疾首。
他弯着身子,看着掌心的血色,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拳头握紧,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再次站直了身子。
头脑已经有些隐隐的晕眩。
这里天高海阔,是被踩在他这王者至尊脚下的土地,但是很奇怪,这一刻,他却居然一点也不想去多看。
这一路走来,他从来都是向前向前再向前,仿佛从来就没想过要停下来看哪里的风景,哪怕是最终终于熬到成武帝驾崩,君临天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到了现在这一刻都一直的没有真正的喜悦和欢快过。
许是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太多,消耗的太多,所以相比现在拿到手里的,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倒是从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天起,执念至深,一直耿耿于怀的还是和宋楚兮还有殷湛之间的旧怨。
这一刻的心境,突然之间就有了莫名的沧桑。
“陛下!”冯玉河从帐篷里捧了一件厚实的黑色披风出来,给他披在身上。
殷绍的思绪被打断,刚回过神来,却听那帐篷后面一阵响动。
众人忙都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却是庞生那三个人一步一步,戒备着缓慢的又原路退了回来。
殷绍的心头一紧。
片刻之后,出现的是一批黑甲侍卫,在后面,宋楚兮打马款步出现。
“你——”他胸中一怒,马上又有气血逆涌。
“事到如今,还需要继续做这些无用功吗?”宋楚兮凉凉道,她的目光冷淡,扫了眼在场众人,掠过庞生面上的时候,似是略微停顿。
虽然只是极不显眼的一瞬,庞生也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她含义颇深的那一眼注视,心头顿时一紧。
不过宋楚兮却没理他,只定定的望着殷绍道:“明知道我不会给你出路走,何必呢?闹得这么难看,倒不像是你的作风了。”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闹着这么难看呢?”不想殷绍却是应了她的话。
虽然胸膛里被热血灼烧的厉害,他也还是垂下了手,挺直脊背站在她面前。
烈日之下,面前马背上的女子,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我本可以呆在天京,不来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殷绍道,难得的,语气里唯一带有的情绪就是深刻的自嘲。
这个问题,自从之前宋楚兮问了,他就一直在想,可是想不明白。
“还是不甘心?”宋楚兮自是无从理会他此时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境,她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能甘心?”殷绍笑道,他举目四望,这天地阔大,四月里,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可是落在他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暗淡一片,提不起半分的兴致来了,“为了这天下,我步步为营的谋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也觉得不过尔尔。朝堂争斗,兄弟厮杀,我都游刃有余,可是到头来——”
他说着,怅惘一叹,再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眼底目光就转变的异常复杂,“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呢?说到底,我的江山天下,不是败在这血色朝堂之上,而是败在了你——宋楚兮的脚下!如果没有你,哪有这么多的曲折和变故,你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我已然是杀了你一次了,却居然你还可以卷土重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能怪谁?是天意吗?是天意让我败的?那我还能拿什么去抗衡?
殷绍说着,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他这一生,这一条帝王之路,走得满地荆棘丛生,并不轻松,他熬死了他的父皇,斗败了他的兄弟,最终——
却居然在这给女人的手上惨败。
“我也不想和你纠缠不清,要怪也只能算是你们父子自不量力的引狼入室吧。”宋楚兮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已经不屑于同他计较过去的那些事了,只道:“我记得我曾和你说过,如今这一次卷土重来,无论是朝堂后宫,只要有我一日,你就再也不会赢。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难道我的话,就算了吗?”殷绍忽而反问。
宋楚兮一愣。
他就又自嘲的哑笑出声,“凤凰于飞,天命皇后?这命格,虽说是我捏造出来的,但总归是快要成真了吧?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你和殷湛所谓的退让,根本就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是为了卷土重来,以退为进,最终——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拿回天京和整个北狄的皇权吧?”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齐刷刷的抬头朝宋楚兮看过去。
尤其庞生,他那神色,不仅仅是震惊,甚至带了无限的恐怖。
宋楚兮本来云淡风轻的脸上,目光突然一厉,布满凛冽的杀机。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突然抬手一指,冷酷喝道“给我杀了他!”
“保护陛下!”殷绍的侍卫大惊,纷纷护他,但同时——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赫然发现她指着的人正是站在殷绍两个护卫身后的庞生。
有暗卫飞身而上,腰间长剑横空出鞘。
烈日下,那剑锋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冯玉河如是突然被惊醒,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中掠过一个念头。
他霍的扭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庞生。
庞生倒是还算镇定,他只微微敛眉,戒备着往后退了两步。
不管是殷绍身边的那些亲卫,还是终将恼羞成怒的冯玉河,他都全部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