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无震惊,也不觉得愤怒。
皇帝看在眼睛里,却突然觉得她这表情很刺眼。
他有些愤怒的斥道:“你难道要跟朕说你对此也全不知情吗?”
那两个人,关系匪浅,曾经都发展到要谈婚论嫁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宋楚兮又分明就是因为和那赫连缨翻脸,这才一气之下的找上了殷湛的。
宋楚兮的面色如常,仍是事不关己的淡然一笑道:“也不能说是全不知情,诚如陛下所见,以前我和他之间多有交往,既然他在策动谋划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若说是自己一点迹象也没发现,那就不只是欺君了,就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毕竟我也不能蠢成那样子的。”
皇帝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意外之余,就又是一愣。
宋楚兮也不等他问就继续说道:“我在行宫外面设局诱杀端木项那天,乱局之外,我有看到他出现过,可当时他却没有出手,只看了一眼端木项当时的必败之局就转身走了。那时候我便奇怪,他居然会对端木项见死不救,但是现在回头想想也就明白了——他既然要用整个端木氏给他做垫脚石,就算要出手也只会是出手催命的,哪里还能容端木项继续活着的?不过现在时过境迁,好像再说什么也都迟了。是微臣失察,就这么被他摆了一道,现在想来,也还是有诸多的不甘心呐!”
宋楚兮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是那神情态度都太过寡淡了,所以看在皇帝和殷绍的眼里都还是怎么样都觉得不舒服。
“你说他利用端木氏是早有图谋?”皇帝沉吟。
“总不见得是端木老家主舍身取义,和他合谋之后,又刻意的成全了他吧?”宋楚兮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既然是他端木氏有眼无珠,给朝廷惹下了这样大的祸患,他们是同谋也好,或是被利用了也罢,总归是罪责难逃的,他们会得了这样的下场,其实也不算冤枉的。”
这个女人,还当真是心有够狠的!
虽然她这口口声声也是在给皇帝找借口开脱,却又叫皇帝很难觉得受用。
又说了两句话,皇帝也没能从宋楚兮这里透出更多的消息来,也就打发了他们。
宋楚兮和殷绍一前一后从皇帝的寝宫出来,走到外面的御道上,殷绍就冷笑着侧目看过来一眼,“这么看来,你和端木岐还真是一丘之貉,说什么他瞒着利用了你,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联手瓜分了端木氏罢了。他得了积累几十年的巨额财富,而你借机名正言顺的挤掉了端木氏,将整个南塘收入了囊中。”
“是啊,要说这最后的结果,的确不过就是我和他,我们两个联手瓜分了端木氏而已。”宋楚兮并不否认,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同样冷笑,“不过前面我被他算计利用了也是真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总不能明知道上当,最后还自暴自弃,和你们父子一样,为了和他置气就两手空空的什么也不要吧?你不用拿南塘端木氏来和我说事儿,同情心这种东西你要试图从我这里找?你还真是做错人了。”
宋楚兮说完,甩袖而去,只是走了两步,她却又回头,提醒了一句,“哦,还有,那人他是叫赫连缨是吗?太子殿下可记清楚了,这个人,我和他不认识,也没有交情,不要再把我和他硬往一起扯了。”
这人非要在皇帝面前做出一种她是因为端木岐的背叛利用转而去将就了殷湛的假象?却不知道打底是种什么心理。
对于殷绍的心思,宋楚兮已经懒得出追究了,转身就直接匆匆的奔了宫门。
她承认她是对端木项有些惋惜的,可是端木岐步步为营,将她引入局中,根本就容不得她拒绝。更何况端木家那些人本身就是自己蠢,引狼入室不说,最后还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宋氏,企图打压灭掉宋氏来咸鱼翻身?
她宋楚兮和不会拿着同情心当饭吃,直接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刀口下面,而且端木岐做的事,她凭什么要替他埋单?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宋楚兮的脸色不太好。
“四小姐!”严华迎上来,把她请上了马,又道:“小姐是要直接回府休息,还是——”
“还回宣王府吧!”宋楚兮想也不想道,直接调转马头。
回去之后,殷湛也没问她宫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宋楚兮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和他们父女两个待在一起,似乎也不嫌腻歪,每天一大早就来,晚上要到殷黎睡了才走。
不过或者更确切的说,她不是和他们父女两个腻在一起的,而是喜欢和殷黎待在一起,而他——
就是从旁跟着占了个便宜。
这天从殷黎房里出来的时候也又已经是深夜了。
赫连缨既然已经出现,就谁也不能当他是不存在的,所以宋楚兮和殷湛就专门去书房说了这事儿,又把把白天宫里事情的经过也都和殷湛说了。
“其实——”殷湛一直安静的听她说完,沉默了一阵才有些无奈的抬头道:“你特意的跟我澄清这些,会不会看起来更像是心虚?”
“不是心虚,我只是觉得你都应该知道。”宋楚兮道,坦然面对他的调侃,“沅修,我的身上有许多的瑕疵和不完美,虽然我也想掩饰,可是有些东西,既然已经存在了,我再给出任何的修饰都反而会成了欲盖弥彰。”
殷湛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动,顿时明白了什么。
可是才刚要说话,宋楚兮已经抢先开口问道:“他又出现了,其实你心里很不放心是吗?既然有疑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怕我会为难?还是觉得我会违心的骗你,来安你的心?”
端木岐的存在,总会成为殷湛心里的疙瘩的,这是不可避免的。
宋楚兮质问的突然,看着他的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了的心疼。
越是和他在一起,她在觉得踏实的同时却总要背负着很深的自责和愧疚,他明明已经给了她所有完美的圆满的一切,却还要一再的放下身段来不断的迁就她。
“你想多了,我不至于这么点信心也没有。”殷湛笑了笑,“我和暖暖两个人的分量加起来难道还敌不过那么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路人吗?我不问,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提。如果一定要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也的确是有一点——北狄殷氏和西疆赫连氏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并且日后也只会是愈演愈烈,你真觉得南塘就可以独善其身吗?”
宋楚兮的手里虽然握着兵权,但这天下格局却是谁都无法肆意掌控的。
宋楚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是想——”
“这天下,谁的手也靠不住,现在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由我去拿下那个位子,你也好,暖暖也好,唯有这样,我才能给你们最稳妥的保护。”殷湛说道。
宋楚兮看到他脸上确切的表情,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惊。
她急切的上前一步,抬了抬手,最后又忍着缩了回来,“我——你让我再想一想。”
仇恨不重要,权利也不重要,这一刻,她唯一的渴求就是他和暖暖都能安稳。她的心,从来就没有那么大,当时和殷绍甚至皇帝叫板的那些话,都是被仇恨给冲出来的。
这个女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心软。
她这反应,殷湛早就料想到了。
于是他回转身来,正色看着她的脸,“这个决定我也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如果你能保证以后和西疆方面永远不会有冲突还好,否则发话,这局面就永远都存在不可控的因素——”
“可这是一条险途,注定了要损害一些人的利益,就要收获更多的敌人,我们还有暖暖,我不想让她跟着一起冒险。”宋楚兮突然就怕了,她上前一步,用力的抓着他的手,“你忘了,你在先皇面前立下过重誓——”
她虽然不信天道,可一旦心中有所感念,有些事情就都变成了宁可信其有。
“怎么?现在才知道舍不得我了?不嫌晚了点么?”殷湛也是无奈,调侃着试图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