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死,甚至于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刻,她也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牺牲自己来换自己孩儿的性命。
可是此刻,这四个字从那男人口中吐出来,她突然就觉得是那么的不甘心。
即使这三年来彼此之间就只是维持着一个表面和谐的夫妻名分,可同在一条船上,作为盟友的情分也总该是有一些的吧?
这个时候,在她临盆生产这样九死一生的关头,他却只送她冰冷无情的四个字——
去母留子!
是了,她廖氏满门早就人丁凋零,给不了他任何实质性的支持和帮助了,而他的兄弟们虎视眈眈,他却是需要一个嫡长子来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的。
稳婆们面面相觑,到底也是不敢忤逆殷绍的命令,出去把汤药端了进来,因为知道廖容纱也听到了,所以在服侍她用药的时候都心虚的不敢去看那女人的表情。
廖容纱却是极为配合的将催产药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她和那男人之间根本就从来无情,更谈不上伤心,但即使是心里再恨——
她却不能将自己十月怀胎孕育着的孩子弃之不顾。
卓太医那服药的药效果然猛烈,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起了作用,几个稳婆大为欣喜,有人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催促用力。
前面折腾了一天一夜,此时的廖容纱早已神智溃散,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是随着稳婆的呼喝下意识的用力。
下体都已经痛到了麻木,甚至于她自己都不记得又是过了几个轮回,只在她隐隐觉得是再没有多余一丝一毫的力气来虚耗的时候,外面的房门突然再度被人撞开。
“娘娘!”有人扑过来,一把攥住她满是冷汗的手,十指冰凉。
廖容纱一个激灵,再猛地一用力,突然鲜明的感觉到有什么滑滑软软的东西自体内滑了出去。
“呀!生了!”
“是位小皇孙呢,快去告诉太子殿下!”
“别!先别去!这——这孩子怎么不哭啊?别不是——”
……
屋子里人声嘈杂,廖容纱的心一直悬在半空,因为——
她始终不曾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努力强撑着想要看一看那孩子,却是筋疲力竭,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是睡觉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子里灯影摇曳,还有血腥味弥漫不去。
贴身的婢女宛瑶伏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便是喜极而泣,“娘娘醒了?”
廖容纱只觉得浑身乏力,骨骼就好像是被人捏碎又重新拼接起来了一样,难受的厉害。
“孩——孩子——”她的声音涩哑,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
宛瑶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偏头去一边抹泪。
廖容纱的喉咙一紧,一颗心瞬间就又沉入谷底,她猛地弹坐起来,一把抓住宛瑶的手,指甲尖锐的掐入皮肉,颤声嘶吼道:“我的孩子呢?不是说是个男孩儿吗?孩子呢?”
宛瑶面上神情悲痛,只使劲的抿着唇角不吭声。
廖容纱掀开被子,取过外袍穿戴,全然不顾宛瑶的阻拦闯了出去。
院子里大雪纷飞,旁边的偏殿里也空旷无人,提前准备好的摇篮襁褓全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屋子里。
宛瑶忧心她产后的身体,虽然不忍,终也还是不得不含泪道出了实情,“娘娘别找了,是咱们和小殿下没有缘分,太子殿下说是省的叫您伤怀,就——就——”
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没有人知道,作为母亲,她对这个孩子存了多少期待,却终究——
她与那孩子还是没有母子的情分吗?
廖容纱呆愣愣的站在门边,身后院子里的雪越下越大,她却浑然不觉,眼中无泪,手指扣在门框上,掐了满手的木屑。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忽而平静的开口道:“殿下呢?”
宛瑶一惊,却竟是慌乱的躲开了视线。
廖容纱看她一眼,心中瞬间了然,唇角忽而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转身就走。
回到正殿匆匆换了身正式的衣裳,她便让宛瑶传了步辇,直奔太后寝殿重华宫。
夜半三更,太后寝宫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宛瑶心疼的一直不敢去看她血色尽无的脸,只轻拽了下她的袖子道:“太后娘娘传了安良娣过来问话,听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过来了,娘娘,来日方长,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又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免得惹了太后她老人家的不痛快。”
廖容纱不语,只就面无表情的走到殿前广场上,直接一撩衣袍,双膝落地,正对着重华宫金匾的方向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前面正殿的大门开启又闭合,显然是值夜的内侍进去禀报过了,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口谕传出来。
廖容纱就那么跪在雪地里,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宛瑶要给她撑伞,也被她一把推开。
下半夜,雪势渐大,掩盖了这九重宫阙金碧辉煌的本色,只留了一片冰冷空寂的天地,直至黎明时分,那正殿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灯光下,殷绍抱着安意茹快步走了出来,所过之处,宫婢内侍们自觉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