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遍满屋的宝饰,小皇帝一一认出无不是他赏的。垂目再看那人脑后有些格格不入的木枕,小皇帝喃喃道:“朕赐过你金玉宝枕,赏过你瑟瑟安枕,甚至让内务府给你造过一个跟朕闲意殿里一般的镶宝玉枕,可你还是用着这个破木头。”这就不知怎的一发狠,猛地抽来砸在地上,“你就只晓得惦记个死人麽!”
那人头在榻上微微一碰,发出一声响。小皇帝立时变了脸色,忙得俯身抱住他脖子想扶起他,却又力气不够只能勉强托着他上身,尽力张开双臂将这人搂在胸前低声道:“抱歉亚父,朕,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就觉得胸前有些腥湿之气,低头让开些看,却是那人胸前缠裹的白布又透出些血来。只得将他放下扬声道:“来人——”
看着太医又匆匆赶来替他处理,小皇帝深吸口气,将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克制下来:“朕先回宫,你们,务必治好贤靖王!”
这就不再看磕头不迭的众人,小皇帝甩袖出门去了。
跟在一脸肃穆的皇帝身后,侍卫宫婢觉得气氛委实低沉险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青年太监伺候着皇帝上了门外的马车就听里面低声道:“小德子,去城东。”
德公公一怔:“皇上……”
“朕说去城东!”
德公公打个抖忙应了:“遵旨。”
放下车帘,一串人这就在夜色中往城东去。
城东近城门处几条街都已禁严,京兆府尹黄宣连夜正与属下挨个问话盘查,却久不得其法。正焦头烂额之际又听有人大声报“皇上驾到——”
只得一推官帽整理朝服出来接驾,马车上天子却未下辇。隔着帘子小皇帝的声音有些模糊:“黄府尹,如何了?”
黄宣伏在地上定定心神道:“回皇上,微臣已查过附近五条街所有住户,均暂无嫌疑。”
“哦?”
黄宣背脊一凉又道:“微臣思量,贤靖王所中铁箭不似我凤朝之物,倒像是……西北番邦之物,恳请陛下准臣盘查近日来京中出没的外族。特别是,尚在京中的使臣队伍。”
“……准。”
“谢陛下。”
那车里又是一阵沉默,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员又不敢催问,只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约莫半炷香后,车里人才声里透着疲倦道:“尽快抓出凶徒。不可扰民,亦不可自乱阵脚。”不等他答,那车里又道,“小德子,回宫。”
太监尖细的嗓音拉长了腔调:“起驾回宫——”
“恭送陛下。”
待车架行远不见,黄宣方才起身,却仍旧皱眉不展。师爷忧心地扶着他低唤一声:“大人。”
黄宣叹口气:“师爷以为如何?”
师爷抿抿唇道:“天家这旨意,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