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的最后一天,大明朝镇虏侯、太子太保、征虏副将军的奏章终于赶在岁尾送进了紫禁城中,朱由检疲惫的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连日来朝臣的强大压力下已经有些心力憔悴。自己最心腹的两个臣子,杨嗣昌与李信接连遭受参劾,大有不杀此二人天下便有无法收拾之患。杨嗣昌遭到朝臣的攻讦自是难以避免,自辽西战败到中原剿贼失利,直至熊文灿战败身死,朝廷上一股倒杨风潮便甚嚣尘上,而这股风潮也在周延儒入京再次入阁首辅后达到了最高潮。
朱由检头疼也正义为此,杨周二人都是他所倚重之人,周延儒入京那天,身为大明天子的他朝他动向揖拜,并情真意切的直言说,“朕以天下听先生!”于是,这位被贬的前首辅再一次攀到了他人生的顶峰,复任首辅后可谓极尽殊荣,加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自周复任收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掀起了一股清算之风,并直陈皇帝朱由检,称内外战事糜烂,皆因功败赏罚不明而起,因此一力主张有功须赏,获罪必罚。矛头首当其冲便指向了以内阁大学士总督数省军政事的杨嗣昌。
说实话,朱由检对杨嗣昌本人也甚为失望,但是对杨嗣昌的处置还关乎到自家的威望,如果就此断掉一臂,岂不是要为此前启用杨嗣昌后的数次大败负责吗?尤其是去岁鞑子入寇,他早有风闻,人言若从卢象升主战之策,未必会使之深入整个北直隶,更险些蔓延波及山东河南,幸赖从高阳蹦出了一个李信,总算为朝廷多多少少挽回了一些颜面。因此,他的主张是从缓处置。
最终,朱由检耐不住周延儒的再三劝说,只好在对杨嗣昌的处置上点头应允,下旨免去他一切官职旨到之日,立即还京。同时,又在周延儒的建议下启用了他一直颇为厌恶的孙传庭取而代之,总督各省剿贼军务。
事至于此,朱由检却仍旧消停不下来。紧接着,凤阳巡抚参劾李信有谋逆之心的奏折就被递送京师。于是以周延儒为首的朝臣们再一次将矛头指向了李信,本来他们就看李信不顺眼,如今得了机会又岂肯轻易放过,纷纷上书要求即刻将李信捕拿入京问罪。
只有内阁中一直被排挤的边缘人物刘宇亮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扫兴话,“李信向来以能战敢战文明朝野内外,若是他造反谋逆,试问谁能将他锁拿回来?”
一句话问的满朝官员哑口无言,是啊,李信的三卫军堪比虎狼,如果此子真的反了,又有谁能制得住此人?刘宇亮再次冷笑,直以嘲弄的语气说道:“这些且不说,与李信一道南下的张方严对李信有节制之权,若李信果真谋逆,因何张方严的奏章没到,反而是凤阳巡抚的奏章先到了?”
种种可疑之处不一而足,刘宇亮一条条罗列下来,直将众官员们驳的大眼瞪小眼。只有一向看李信不顺眼的户部尚书李侍问反唇相讥,“没准李信那贼已经害了张阁老,朝廷自然接不到他的奏章了!”
刘宇亮哈哈大笑,直指李侍问妄言妄语,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便对一位手握兵权的朝廷大将做如此指控,携私怨而坏公器,实在可杀。李侍问被刘宇亮骂的浑身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朝臣们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李信的参劾奏章也随即入京,朱由检掂量着刚刚由内阁转过来的李信所上奏章,面上满是疲惫,心里却是一块大石落地。
“现在可好了,镇虏侯的折子一来,谣言不攻自破,万岁爷总也可以宽心了,老奴,老奴也……”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说到此处竟然有了几分哽咽,随即殿外隐隐传来爆豆般的响声,在漆黑而又空寂的殿中回荡着。
朱由检心头这才陡然一颤,今夜一过便是崇祯十三年了,这等一家欢聚的喜庆节日,竟只有一干宦官在身边,他扫了眼案上堆积的奏章公文,胸膛里好似吁出了一口无声的叹息,再次提起已经冰凉的笔杆。
说实话,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弹章里将李信的谋逆行径说的有鼻子有眼,朱由检尽管在朝臣面前对李信百般回护,可心底里终究好像有了一些异样的变化,这就好像沉寂了一冬的小麦种子在开春的那刻陡然复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