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开元心里别提有多丧气,这个光杆知府不好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面对这烂摊子一筹莫展。他没好气的看了周瑾一眼道:
“你怎么没跟着一并逃了去,瘟疫可没长眼睛!”
周瑾则肃容答道:
“周瑾待罪之身,承蒙皇上不弃,委以大同府通判,又何敢再负了圣恩?”
熊开元只觉得嘴里阵阵发苦,倏然一叹。
“你我真是难兄难弟……”
他和周瑾的情况也差不多,本来和刘宇亮一起下了锦衣卫的诏狱,多亏了皇帝还念旧情,没有赶尽杀绝,刘宇亮还在京中等候听用,他则被皇帝亲自召进宫去,一番慰勉之后,竟然当场许了其大同知府的差事。
这着实让熊开元感动了好一阵,也曾暗下决心抓住这大好机会,干出一番成绩来,将来说不定还能列土封疆,登阁拜相呢。但现实残酷的让他一丁点准备都没有,若对手是看得见摸的着的人,他还能有应对之策。可是瘟疫这种东西非是人力所能左右,他熊开元即便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干瞪眼没咒念。
“诸位辛苦了,天冷,都别站着了,走,走,都回去吧!”
熊开元意兴阑珊,对这些绿袍官们便也没了耐心,一句话刚刚落地,这些官员们便如散潮一般走了个干干净净,唯独周瑾还负手而立,此情此景他不禁喟然一叹:
“也只有周兄还念着旧日情份……”
周瑾又冷冷道:“知府大人还请与下官回衙门,给大家伙拿个主意,这鼠疫究竟要如何应对!”
一句话便硬邦邦的顶了回来,熊开元好生没趣,给大家伙拿主意?他还不知道找谁给自己拿主意呢!
“走吧,到了再议!”
熊开元初出京城之时万万想不到,他到任之时竟会是这般光景,不但没有夹道相迎的士绅,就连薄酒小菜都没得。一到了知府衙门,周瑾便立即将几个相关负责的绿袍官都叫了过来,准备听府台大人示下。
说实话,熊开元也不是医生,对瘟疫也没有过相关的处理经验,根本就没有主意,但周瑾逼着他拿主意,搜肠刮肚才有了一个他自认还靠谱的想法。
“灭鼠,鼠疫爆发当然要切断源头,自今日起全城灭鼠,什么时候老鼠死干净了,这鼠疫便不攻自破……”
有个绿袍官终于没忍住,将熊开元打断。
“知府大人容禀,时值冬日,老鼠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瘟疫爆发之初,城中便已经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灭鼠,但是收效甚微,染病死亡的人数仍旧节节攀升……”
“什么?已经灭鼠了?”
连灭鼠都不行,还能如何?熊开元是想不出办法了。
“城中的医生还有多少?这疫症可有什么对症的药?”
这个问题那绿袍官答不出来,回答他的是周瑾。
“城中的医生差不多都染病死了……”
至于对症之药,如果真的有,那还会死这么多人吗?周瑾接下来又将城中患病与死亡的情况简略的做了一下介绍,大体是城中百姓十室五空,照这样下去,用不上鞑子来屠城,他们自己就都死光了。
熊开元突然想到了大同府各军卫。
“周边军卫的情况,咱们可有掌握?”
“除了大同府城以外,各地基本上都发现了瘟疫,死伤不可计数,尤其以浑源州和安东中屯卫最为严重。”周瑾说到此处,声音略一停滞,以一种特殊的强调道:“不过,有一处地方奇怪的紧!”
“哪里?如何奇怪?”
“据派去了解情况的信使回来报告,自从前日起那处便在没有因瘟疫而死亡的病例!”
熊开元眉头一跳,还有这等事,他虽然不了解该如何对付瘟疫,但是对瘟疫的威力却也略见一二,只要有人口聚居之地一旦染上这东西,不折腾的十室九空便不能算完,即便达不到如此惨烈,也总要迁延数月之久,等过了季节才会渐渐平息,岂会在高峰还未到来之时便戛然而止呢?
“究竟是何处,周兄就别卖关子了。”
周瑾看着熊开元,一字一顿的道:“镇虏卫、阳和卫、高山卫……”
“等等,这几个卫所的名字,近日来似乎听说过呢……”熊开元想了片刻,猛然一拍大腿。
“是了,三卫总兵,李信那小贼不就是这三卫的总兵么?还是皇上亲口封的!”
看到熊开元的反应,周瑾平淡的道:“正是三卫总兵李信!”
熊开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似在询问,又似自言自语。
“李信那小贼一介马贼,岂能有遏制瘟疫的本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周瑾还是那一副冷面孔,看不出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