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是痴傻了以后第一次见了姐夫,只见那刘仲虎背熊腰,一副武将的身姿。此时因为刚刚争吵后,那脸色还没有缓和下来,络腮胡子下的脸色依然涨红着。
看李若愚进来,刘仲看了看她。以前这个小姨子一直对他尊敬有嘉,只是后来他纳了红翘以后,才有些淡了,但是脸面上还算过的过去。
他一向是在这小姨子面前摆谱惯了的,今日又因为李若慧堵着院门不让红翘母子入内,让他跌了面子,心内的闷气还没有理顺,加上知道李若愚现在已经痴傻了,更是没见她放在心上。只是坐在小妾红翘的衣箱上,哼了一声:“二小姐来了。”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个红翘却是个长袖善舞的。她知道这痴女如今可是嫁给了大楚的司马为妻,如今刘仲能够升迁监管两处兵营,也是沾了这位小姨子的福泽,这么个痴儿,倒是要说些好听的哄一哄,立刻开口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若愚妹妹吧?一直听说你乃是天上难寻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呢!”
若愚看了看姐姐和姐夫的情形,再想想拢香跟她平日里说过的事情,立刻便猜出这位细眉厚粉的女子是哪一位了,便慢慢开口道:“我娘只生了三个孩子,不知你是哪个?为何也叫我妹妹?”
红翘压根没想到一个痴儿,竟然会寻了她话里的漏洞来堵自己的嘴,一时间竟是下不来台,脸色顿时一变。
李若慧也是听了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没想到妹妹如今说话,倒是比在聊城时要利索得多了!
那刘仲听了,心内升起了恼意。他在自家宅门里吼惯了的,就连若慧那样的火爆脾气如今也被他磋磨的没有剩下几分硬气了,可今日却当着自己的爱妾的面,这姐妹二人接二连三地下绊子,当真当他是李家倒插门的女婿不成?
“红翘乃是我纳的妾室,她与你姐姐应该姐妹相称,叫你李二小姐一声妹妹有何不可?”
这时若愚没有开口,一旁的苏秀却开口说话道:“刘总兵此言矣。我们夫人贵为大楚镇北一等公侯褚司马之妻,自然是与在李府时做姑娘的身份大不相同。司马大人已经为夫人请了圣命,过不了多久,诰命封号自然是一个都不少,就算总兵您与夫人乃是姻亲,按着礼制也该称呼她为司马夫人。至于其他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等,自然是不可随便乱认亲眷,免得沾污了三教九流,辱没了一等公侯夫人的名头便不妙了。”
苏秀乃是郡主亲自教出来的丫头,行事做派都跟拢香不大一样,便是通身绫罗的打扮,都不知比眼前这个叫红翘的妾室高雅了多少,所以当她申斥刘仲时,当真有压人一等的气势呢!
刘仲被气得一时语拙,只能气愤地说:“你……”
若愚还想着方才这男人喊的那一声“滚”,便是小脸紧绷,慢条斯理道:“这处宅院是褚哥哥选来给若愚的姐姐居住的,她愿意叫谁住便叫谁住,为何你教她滚,而不是你滚?”
这番话便透了些许孩子气了,可是依着她的身份,谁也不会当成玩笑之言。
那刘仲抬眼看向若愚通身身后成群的仆役,司马府离此处并不太远,可她出门却是护卫、小厮、婆子乃至贴身的大丫鬟足足有二十几号人。
这一切都提醒他,眼前的李若愚可不再是以前商户的那位李二小姐了。更何况他如今是在司马手下为官,一切都是要仰仗褚司马的鼻息了,岂可怠慢了他的夫人?
可方才自己没有出门相迎,已经是失了礼数,若是刚来此地,便闹僵了关系倒是不好了,于是站起身来,笑着向李若愚赔了不是。然后朝一旁的管家一使眼色,让他赶紧领了红翘母子去后院安置下来。
李若慧自然知道丈夫盘算,可是当着妹妹的面儿,也不好阻拦,自然是忍气吞声的且忍了下来。
等她拉了妹妹入屋,自然是含着眼泪寒暄了一番,看着妹妹对答如流,心里更是快慰,然后问道:“司马大人待你可好?”
李若愚被问到了心事,略略惆怅了下道:“还好……就是总也不回府……”
李若慧是过来人,听到了这,不禁寻思道:这才新婚多久?怎么司马也……有了外室不成?
☆、第 54 章
这么一想便有些不大放心了,她想起临行前娘亲的嘱托,便伸手拉起了若愚的衣袖拉起一看,那守宫砂都是消散了颜色的,不由得心内一喜道:“司马可是跟你圆房了?”
若愚的脸颊飞过了两道红霞,别扭地抽回了手道:“褚哥哥说这种事不能同人讲的……”
看着妹妹扭捏的模样,李若慧却是喜极而泣了。
自己这痴傻的妹妹竟然知道害羞了。若是娘知道了,恐怕也要笑哭的。
原本在来前,她还忐忑着妹妹的境遇,也不知她一个人没个依仗嫁到这北地来会是怎么样,可是哪里想到,她竟然进步这般喜人,说话做派也不似以前那样混沌没有个章法了。这么看来那个褚司马倒是没有食言,果然是在精心照顾着妹妹的。
可看妹妹落寞的神情,又好像司马冷落了她一般。李若慧初来乍到,一时间也摸不清头绪,只能宽慰着妹妹几句,司马乃是贵人事忙罢了,因着家中刚刚安顿,器具都没有安置明白,加之那刚搬入的妾室的事情还没有跟刘仲理顺,也不能留妹妹吃饭了。只是跟她约定过两天再到司马府上与妹妹小聚。
出了刘府时,若愚坐在马车里闷闷地半天不说话。苏秀看着她神色不对,便小心地问:“为何夫人似乎闷闷不乐?”
若愚倚在马车里的团花靠枕上,一只胳膊支着脸颊,悠悠地叹了口气:“那个红翘的枕榻一定是透着热乎气儿的吧?不然姐夫为何爱去?”
苏秀没想到夫人竟然说起这等禁忌的话题,不由得一窘,只能说道:“夫人哪里听来的怪话?这世间的夫妻各色各样,相处皆是不同,不过依着奴婢看,刘总兵倒是有些太过娇宠妾室……”
剩下的话,苏秀急急收口没有再往下讲,她这女主子也是个没有心肺的,自己一个当下人的倒是不用多言语。
若愚也没有再说话,下车时,她抬眼看了看天上明媚的阳光,在府院门旁的梧桐下投洒下细碎的亮银,眼看已经是中午了,回头问道:“褚哥哥今天回来食中饭吗?”
苏秀转身问了问管家,只听说司马大人似乎是下乡去了。中午恐怕是够呛能回来,若是事务顺利,许是晚上能归来。
当将这话告知了小夫人,只见小夫人烦闷了一会,便起身来到了妆台前,打开那些瓶瓶罐罐,兴致勃勃地在妆台前涂涂抹抹。可惜,小夫人的妆容技艺和她的丹青画工不分伯仲,皆是能惊天地泣鬼神,让人不能直视的。
不一会,好好的一张小脸便花红柳绿,那小嘴上的胭脂涂抹得宛如喝了一碗鲜浓的血水。拢香瞟了一眼,吓了一跳,站在若愚的身旁忍不住笑道道:“这还没有入夜,怎么便要扮鬼吓人?”
若愚放下手里执着的眉黛,不解道:“怎的,不好看?我见那红翘便是这样打扮的,脂粉还要抹得厚重些呢!”
拢香气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被那大姑爷家的妾室气糊涂了?怨不得今日这般起幺蛾子,只去了一趟刘府竟是没由来的想学那红翘的妖媚扮相。
当下便是吩咐门廊外听差的小侍女打来温水,拧干手巾帕子,将小夫人的脸擦净。
“夫人你天生丽质,哪需要学那下贱出身的夫人,今日我看她还学着贵府宅门里的夫人带了串翠玉的勒额,可惜任她再怎么金贵的打扮,只她那一脸妖艳扮相便让她露了底。但凡是个明眼的,就知道她是个娼门里出来的,那一身风尘味是怎么洗也洗不净的,学谁不好,学那贱妇作甚?”
若愚虽然也听拢香说过姐夫的小妾出身不好,但是到底怎么个不好,她却是不大懂的。于是又问道:“什么是娼门出身?”
这小夫人爱问问题虽是好事,但总是问着难于启齿的,也是让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有些消受不得。看看屋内无人,拢香便是低声解释道:“娼门里的女子,就是男人抛够了银子便能……睡得的。”
若愚听了,微微张开小口,似乎被唬了一跳,联想起小友偷来的那本嫁妆画,有些不能相信地说:“便是那男人长得像肥猪一般也要陪着睡?”
拢香心道:这又是哪来的比喻?
待细细擦净了若愚那白嫩的小脸后,说道:“管他肥瘦,给银子就得陪客。所以说那娼门里的女子是有多脏。夫人您怎可学了她的做派。”
最近这几日,若愚的脑袋仿佛开了一扇窗,很多以前视而不见的事物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可是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又问道:“既然是那么脏的,为何姐夫要拿着当个宝,偏偏要迎进府里气姐姐?”
拢香语道:“大姑爷那人便是喜欢听软话,那狐媚一定是擅使撒娇,一身哄骗男人的本事。这爷们儿的事情,奴婢也说不好,许是对上了胃口,便将大姑爷吊上了不是?”拢香说完了这些,再也招架不住若愚,便借着倒水,端着铜盘遁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