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买下的窑厂能够烧制大器,在松江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了。然而因为材料和工艺的问题,青花瓷明显不如景德镇的产品——所以徐元佐才独辟蹊径打算走骨瓷生产路线。他道:“这个釉里红是景德镇采买的,据说也是大匠手艺。”
那人显然对瓷器有些了解,轻抚盆沿,连声道:“看得出,看得出。”
另一人又问道:“这鲤鱼口,莫非能吐水?”
徐元佐拧开右侧的铜轮,盆子上的鲤鱼口果然吐出一股清水。水压不大,却是发人所未见。
康彭祖看到鲤鱼身后的管子没入墙壁,忍不住问道:“这水从何来?”
“自然是天上来。”徐元佐开了个玩笑:“我在屋顶架了个水塔,雨天可以收集雨水,平日隔个三五天让奴仆加一回水便能源源不断放出清水了。”这个时代雨水属于无污染水源,比用河水还要令人放心。
“那左侧这个铜轮是做何用处?”康彭祖又问道。
徐元佐抚掌笑道:“这个倒的确花了小弟不少脑力!苌生兄不放一试。”
康彭祖先关了冷水,然后小心转动铜轮,同一张鱼口中竟然吐出了一股热水,袅袅散着热气。
“这是什么道理!”众人都惊奇起来。
徐元佐哈哈一笑,又领他们去隔壁杂物间看:原来是一根另外引出来的铜管,通往一个一尺高,三尺厚的铜水箱。水箱被个铁架子架着,下面坐有一个火炉,被封了火门,烧得不旺,只是维持着水箱里的热水在四五十度之间。水箱上还有个盖子,可以直接加水,也可以方便蒸汽逃逸。
“这个就是麻烦在得有下人时不时看顾。”徐元佐道。
众人连连颌首,道:“如此精妙,就算派个人看着也是值当的。”其中又有人道:“我最烦下人在眼前晃来晃去,若是有如此一间……卫生间,正合了心意。别说派一个人看着,多派个三五人我都乐意。”
徐元佐听了也是大喜:看来这个市场可以开拓一下啊!
众人又回到了卫生间里,康彭祖拉开一道竹帘,露出里面的白瓷浴缸来。
徐元佐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跟咱们一般的浴桶没什么两样,我只是造的大了点,可以躺下去罢了。”
“不能自己放水?”康彭祖没有找到水鱼口,但是看到了下面铜塞子。
“只能靠仆人们烧好倒进去。”徐元佐道:“我接下去便是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能让热水直接放进来。”光靠杂物间里的水箱,实在烧不出洗澡用的热水。
“能放水也很不错了。”有人旋开了铜塞子,看得出这是用来排水的。
康彭祖又敲了敲墙上的瓷砖,道:“这真是俗话说的人不可貌相。只从外面看,都道云间小财神是个极其简朴之人,到了内里却是如此奢华。这些青花瓷也是景德镇买的?”
徐元佐笑道:“这却是寒家自己烧的。”
众人笑道:“日后不许你谦称‘寒家’,太落别人颜面了。”
康彭祖上上下下看了,对于徐元佐用木条吊顶也很是费解。徐元佐道曰:“保温隔热。”众人越发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生活在“贫寒”之中。
“敬琏,你这整套修下来,花了多少银子?”康彭祖忍不住问道。
徐元佐当然心中雪亮,却挥手道:“谁耐烦操心这些事?我都包给建筑社去做的。整个院子里又是起屋又是盖楼,包括瓷砖铺设和这些卫浴洁厕,不过一千两银子罢了。”
“一千两!”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徐元佐知道数目是有些吓人,却道:“你们自己算算,一年里要去多少次青楼楚馆?要花销多少银子进去?这可是家里每天要用的,一朝置办妥当,便无须更换。再者说,一家风水,最费心之处就在这里,要做到无臭无秽,家业才能兴旺,百病不生,一千两算多么?”
康彭祖可是三五千两银子随便乱扔的人,当初三千两买个玉玲珑送人,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即对这三个“酸子”生出鄙夷来,道:“敬琏不用理会他们。那家木柜的人还要求你帮我叫来。还有你家窑厂烧的这浴缸、马桶,我各要六套……对了,这釉里红的脸盆,你是在谁家买的?我也要六个!”
徐元佐当下叫了棋妙,命他将一应联络人的地址都抄写给康彭祖的长随。一时兴起,又请诸人参观了公共浴室和公厕。因为那是给下人用的,所以因陋就简,也没有贴瓷砖,都是刷的白垩,就跟外面的大众浴室并无两样,只是使用淋浴,显出一些与众不同来。
生员们对此都觉得还能接受,即便不能一上来就达到徐元佐的享用标准,但是在家修个奴仆用的浴室和卫生间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是自用还是真的给奴仆用,那就是另外一桩事了。
徐元佐带着众人回到厅堂之中,道:“小弟我最近做了些实验。说来好笑,初时只是想知道为何‘腐草为萤’,谁知最后却发现,先贤所谓的‘腐草为萤’乃是大谬!”
众人耳朵一竖,心中暗道:知道你是心学嫡传,这么指摘先贤诸子恐怕不妥吧!
徐元佐将自己脑海中设计的对比实验当做真事说出来,主要就是证明萤也好,蛆也好,都不是腐草腐肉生出来的,而是昆虫卵孵化出来的。这就将话题引入了微观层面,也就是那些看不到的“细菌”。
从众人闻之欲呕的表情上看,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细菌学说反响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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