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虽然已经站到了人精的巅峰,但是在他看来,一旦某个御史表明了立场,就不能再出尔反尔了。否则非但不为人所信,而且还会授人以柄。听了徐元佐的解释,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徐元佐办的《曲苑杂谭》并非御史的角色,而是通政司的角色!
这样一对比下来,就从运动员变成了裁判,已经站在不败之地了。
“我写信给王世贞,他定会答应的。”徐阶道。
“多谢大父!”徐元佐拜谢道。
徐阶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
徐家的书坊存在有十年了,养着同样多的人,可是从未想过要做刊行报纸的事。结果徐元佐拿过去之后,没几天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士人有时候和艺人一样,都需要声势。想当年王安石为何能够拜相变法?不正是养望十年么?
徐家要想继续站在松江府第一流势家的行列,声势是必不可少的。
徐阶本身就是掌握舆论的高手,如今岂会看不出《曲苑杂谭》的用处?别说没花多少钱,就算每年往里贴上三五千两银子,也是划得来的。
这可是购买物望的捷径呐!
王世贞接到徐阶的信颇为意外,不过徐阶说得很清楚,优游林下,到了浙江,念及故旧在此参政,自然要写信联络一下。
王世贞理所当然要回一封信,表示自己没法离开的官署驻地,否则就去绍兴拜会阁老了。言辞虽然客气,但是诚意却有限得很。
徐阶便又修书一封,鼓励王世贞担当重担,不要因私废公。同时表示自己正在研究越地散曲杂剧,颇有趣味。又说了如今的曲艺不行,风雅衰败的话题。
王世贞对这方面正有兴趣,见徐阶写来的信长,自然不能寥寥两句回过去,顺着徐阶的话说了不少自己对声乐、戏曲的见解,同时也预测声乐戏剧肯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大行其道。
徐阶自然表示赞同,话题自然也就到此为止。
两人的一番通信,从绍兴到杭州,再从杭州回绍兴,一百二十余里,足足走了三、四个来回。走得张家下人们听说徐老爷在写信,就有人提前准备好头痛脑热拉肚子。
“拿去用吧。”徐阶将整理出来的王世贞信件给了徐元佐。
徐元佐还有些吃不准:“若是直接发在报上,是否有些唐突?会否惹得凤洲先生不悦?”
反正在四百年后,未经当事人同意而公开私人信件是很恶劣的行为。
徐阶微微摇头:“无妨,君子本就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这里面只是讨论声乐之辞,日后也要收入我的集子之中。你整理出来刊印,并未诬他,又无关于人阴私,有甚关系?”
——只要不是污蔑,不涉阴私就可以随便印么?终究是人家的私人信件呀。
徐元佐心中默默吐槽,接过了老先生给的信纸:这老头恐怕没费什么力气,同样拿到了王世贞的笔墨文章,还省了润笔,避开了亏欠人情,联络了故旧感情,一石一窝鸟!果然……太有计谋了!
不知不觉中,徐元佐对徐阶的钦佩更上一层楼。
徐阶将信给了徐元佐之后,又道:“你如今也是学校中人,日后出门要有体统。我便给你取个表字,也方便别人称呼。”
徐元佐也老觉得不方便。以前那个环境下人人都是指名道姓,直呼其名,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大家都是称呼字号,只有自己被人呼名,一听就十分低端了。他笑道:“多谢大父!”
徐阶端起茶盏想了想,道:“敬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