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鹿门先生,十岳先生,你们可查清楚了,严讷为什么会卷进了?我看他不是多事的人。”
茅坤道:“大人还记得王本固吗?”
唐毅失声一笑,“怎么不记得,那可是不下于京城几位骂神的搅屎棍子。”
“他是严讷的大舅哥,前些年死在了辽东。”茅坤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
唐毅不由得感叹,官场说起来也小的很,不经意之间,就会得罪人。好在总算是有了方向,不至于像是没头苍蝇,乱猜乱想。
下面的任务就是如何破局反击,唐毅动用关系,把陈聊芳的奏疏给弄到了,其中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情不少,几乎都可以忽略,唯独有一条罪名,写的十分清楚,就是俞大猷曾经将八万两的银票,分三批送给上司,一个月之后,俞大猷得以升任福建总兵。
陈聊芳据此认定俞大猷贿赂上司,数额巨大,罪行严重,不严惩不足以整肃军纪。
唐毅隐约记得的确俞大猷升官了,如果此事当真,的确有些麻烦。不但涉及了俞大猷,也涉及到胡宗宪。
沈明臣记忆很好,他立刻向唐毅介绍了情况。
的确有八万两银子,只是却不是贿赂,而是俞大猷打了胜仗,从倭寇手里缴获的,胡宗宪让他就地变卖,得到八万两银子,全都充作军饷,上缴总督府。
“有证据吗?比如收据,或者是账册?”唐毅追问道。
沈明臣摇摇头,咧着嘴苦笑道:“大人,要是我没记错,这笔银子没有进入公账,而是采买了礼物。”
“礼物,给谁的?”唐毅隐约感到了不妙。
“严世藩,还,还有王直!”
嗡!
脑袋一下子大了三圈,胡宗宪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有点匪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比如唐毅就知道胡宗宪克扣了不少军饷,其中有一部分用作宴饮款待,还有更大的部分是用来打点严家父子,收买倭寇头子,买通间谍细作。
他出手大方,一次送出几万两,好些倭寇头子都是被他收买的。银弹攻势之下,倭寇内部人心惶惶,互相猜忌,乱成了一团,最后弄得王直和徐海不得不先后投降,不得不说,银弹攻势有些时候比起铅弹还管用。
问题是这些钱都没法正式走账,只能靠着其他途径填补亏空,变卖缴获战利品,征收提编,截留朝廷税款,甚至以军用名义,低价采购生丝,再高价卖出……
总而言之,能捞钱的法子胡宗宪都用过。
事急从权,如果这些行为发生在一个名声很好的大臣身上,或许没有事情,可问题是胡宗宪和严党关系密切,加上他确实喜好排场,作风奢侈,人家很容易就把他和贪污联系起来,说也说不清楚。
看得出来,对方果真是一个高手,也足够卑鄙。利用别人为国为民之心,反而作为罪状,偏偏又让你有口难言。
俞大猷战场上有了收获,没有上缴而是私自售出,这是事实,把银子转给胡宗宪,没有任何凭证也是事实,胡宗宪又把银子给花了……哪管情理说得通,法理上也讲不清楚的。
饶是唐毅机敏过人,都觉得事情很难办,非常不好开脱。
几个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许久,茅坤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鹿门先生,您可是有主意了?”
“哈哈哈,大人,说起来也是天意,如果直接把俞老总押到京城,三司会审,明正典刑,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谁让他们自作聪明,在半路途中,审讯俞老总,就给咱们翻盘的机会。”
其实也不是对方犯傻,因为把人弄到了京城,大庭广众之下,贪污的事情就算坐实了,也不过是把俞大猷贬为庶人,胡宗宪最多致仕了事,根本牵连不到唐毅,显然对方不会满足处心积虑的一击,只拿下两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故此才会在途中威逼利诱,撬开俞大猷的嘴巴。
“大人,眼下咱们要把水搅浑了,凡是东南的大家族哪个没有受过胡大帅的好处,岂止一个严世藩,徐阶如此,就算严讷也是如此,要把事情散步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真相;其次,要发动东南的世家豪商,替俞老总和胡大帅鸣冤,不光要在京城歌颂抗倭功绩,两京一十三省,尤其是士林,舆论都要造起来!”茅坤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