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景梵袖了手,捂住了夫人干燥脱皮的手:“不着急,咱们再等等。现在是多事之秋,那孔景豪仗着自己是嫡子,非要巴巴的陪在皇帝身边不放,一方面是被他嫡子身份的声名所累,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有眼光。不过他既然是嫡子,那他怎么样都得支持皇权正统,我们不回去争夺那个名分,却恰恰可以为我的传承寻找一块真正合适的土壤。咱们在东北三十年了……要是这位少夫人和唐少帅真的有足够的心机手段,那我就彻底投效,到时候只要能在这里扎下了足够深的根基,再要回本家去,那想要做点什么就是摧枯拉朽。现在那一对夫妇,也的确还是太年轻了一点,我还不太放心……”他说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眼神有些定定的看着最后还没收掉的纠缠的边角,老人喃喃自语般说道:“连边角之地都不肯轻易放手,这是在告诉我,她对细枝末节都不会忽视?哪怕是寸土也是必争,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可她真有这样的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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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凝心急火燎的往回赶。
方才被孔景梵一点破,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糟糕,站在另外一方的立场上,他们就是希望把池子里的水给搅浑。那些可恶的豺狼近邻们想要的可不是东北的和谐稳定,不是东北上下的齐心协力,那恶狼可是巴不得他们这边一团乌烟瘴气,上下勾心斗角,最好是两败俱伤,他们才好简单的趁虚而入。
而唐少帅那边,她听他的意思是一直在搜集着孙议长的错漏,务求明日开庭的时候将他钉死在法院里,务要证据确凿,毫无疑问之处。
似乎听上去他的进度也还算不错,少帅甚至为此还表示,对底下人的工作效率还算满意。
再加上那份孔景梵给的名单,配合调查那些人的异动,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几乎是可以说,已经布下了一张极为严密的大网。
但方向错了啊!孔景梵老先生一点,她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对那些被孙议长喂饱了的底下人来说,孙议长的下台就是意味着一棵参天大树的倒下,他们本来就已经足够惶惶不可终日,那日本人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
对他们来说孙议长是国人,就算再错,还是需要明正典刑经过审判,可日本人若是想要孙议长明日不至于牵连出更多的内情,不至于曝光太多的□□,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方式,却是直接将那人给弄死!
孙议长一死,这条本来还能够往下深入挖掘的线就断掉了,底下人有了弹劾唐少帅“胡作非为”任性妄为的理由,方便他们拉拢更多本来还惶恐摇摆的人,这么多好处,难道那些日本人会眼睁睁看着孙议长被钉死在法庭上?
她越想越是着急,回到了家里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赶紧先叫人带她去前院官邸,去找少帅一晤。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办公时间要求去见唐少帅,看着她额角的汗珠,守在官邸门口的守卫官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同意了她的意思,给她去往里头通报。
瞿凝点了点头,加了一句话:“你就跟少帅说,我是有关于明天的要紧事,非要见他一面不可。请他务必空出一点时间来。”
她说话的表情格外慎重,那守卫官下了一跳,下意识的点了头,几乎是小跑步的进去通传了,结果没两分钟那人就匆匆忙忙的又是跑着出来跟她行了个礼,急急说道:“少帅请您进去。”
瞿凝走进去到了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地上是碎了的瓷杯,有个军官背对着她站着,而站在椅子旁边的唐少帅神色十分愤怒,显然那瓷杯是被他砸碎的。
瞿凝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止了本要立刻迈进去的脚步。
本来在大口喘气的唐少帅这时候却已经见了她出现在了门口,他面色瞬间缓了一缓,从方才的震怒转为冷淡,瞟了一样那还在战战兢兢的下属,对门口喊道:“夫人到了就进来吧。”
瞿凝这时候才止了踟蹰,冲着那低着头像是瘟鸡一般没精打采低眉耷眼的军官点了点头,走到了唐少帅身边,直截了当的问道:“是孙议长那边出了什么事?”
唐少帅略有些惊愕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怎么会知道的?”
“也是有人提醒了我……”她轻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那显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小军官,道,“不过我可不是未卜先知,只是大概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还得听当事人的报告才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唐少帅“嗯”了一声,揉了揉额头对那小军官命令道:“你把事情给少夫人也说一遍吧。”
那人有些愕然的抬了头看了他们一眼---许是在疑惑这政事说给女人听又是什么道理,但待得看见唐少帅格外和缓的神色,他便立时低了头再不敢多看,他操的哪门子心?
就算唐少帅要玩烽火戏诸侯,那头上还有大帅呢,他们做下属的,本来就已经做错了事情,再惹得主子不高兴,怕是头上的顶戴都得没了。
他回答:“今儿个那孙议长的如夫人哭哭啼啼的求到我们这边来,要求非得进去探监,说是在他定罪之前,想最后能见她这相公一面。她哭的可怜,又在我们这里闹着要上吊,因为一般探监都是规定可以在属下们的监视之下进行的,我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但他们见完之后,刚才送完午饭,我们却发现孙议长死在了牢房里……”
他有些愧疚的低了头:“是中毒死的。”
看了一眼正凝神静听的那对夫妇,他补充道:“那女人来探监,我们已经检查的很仔细了,又叫一个婆子搜过了身的,应该是身上没有夹带什么多余的东西进去,可孙议长还是中毒死了,小的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少帅少夫人恕罪,都是属下没把这件事办好。”
瞿凝抿了抿唇:“你们确定检查过了?”
“不敢疏忽。”
“嗯。”瞿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唐少帅,轻叹了一口气,“那你也别责怪他了,毒药怕是孙议长一早备着的,之前不吃,现在去吃,怕是那如夫人带了什么话进去吧?他现在死,好,死的好,死得其所!”
“……”唐少帅和那小军官都默默看着少夫人:喂,这是受刺激过度说反话了吗?
☆、第104章 罪愆(2)
唐少帅想了一想,先让来报告的那人下去了,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毛:“夫人现在可以说了。”
“……”ok我是打算说啊,但是你的爪子在摸哪里!叫人出去就是为了做一些不该做的小动作这样好吗少帅?
瞿凝嘴角抽搐的看着对方在“猥.亵”她手的爪子,很无语的觉得自己额头上又垂下了几条斜线---虽然她一方面心里明白,唐少帅挥退左右是为了不让她的“出谋划策”传到外头去,这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但另外一面,被摸的痒痒的爪子却让她忍不住的暴躁起来,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她翻了个白眼最后终于是勉强忍住了,试图无视对方的戏弄静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被他打断了的思绪:“……谨之你先前处置孙议长,虽说也算事出有因,但匍到东北就动了当地的封疆大吏,却难免叫这些底下人寒心。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带来的是整个北宋军事方面的贫弱,以此而类推,作为上位者和……”她咽下了原本的“时代开拓者”,和之后顿了一顿才说了下去,“谨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很严重的后续。若你现今给人留下的是刻薄寡恩,难以信靠的上位者形象,叫人寒了心,哪怕是那些原本准备来投效你的,怕也是要战战兢兢的观望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甚至人人自危,怕孙议长今日的结局,就是他们日后的结果。但孙议长上吊而死,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瞿凝说着说着就渐渐激动了起来,语调略略激扬:“孙议长家里不是有过日本小妾的么?去探望他的不也是妾室么?那他的妻子呢,正妻难道心里对这些姨太太们没恨?难道对孙议长如今的结局不觉得可悲?难道做妻子的不会为了一大家子和子女着想?只要说服了那个女人,让她出来举证,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日本人的阴谋,孙议长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那么谨之你一则获得了好名声,二则又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外部,这件事反倒可以叫那些作祟的的人自食其果。”
她话音未落就“唔”了一声,面上泛起了隐约的红霞。
唐谨之!
瞿凝很不满意的咬住了贝齿,止不住的低吟又从齿缝之间漏出来了一两声---唐少帅你真的有心思放在听我说正事上吗?你的爪子在摸哪里啊喂!这不是办公场所吗?
唐少帅却只是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毛,一脸的莫名,还瞅了她泛着桃花色的脸蛋一眼,心底觉得很满意,面上却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手在她最敏感的部位蹭来蹭去,实际上他方才刚刚摸进裙底的时候就已经摸了一把的润湿。
裙子果然是很方便的装扮呐,还好他的妻子从来不爱穿裤装。
瞿凝这时候已经拿手撑住了他的胸膛试图隔开一段距离,柳眉很不乐意的竖了竖:“……我在为你着急,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看她已经气的磨牙要暴走了,唐少帅这时候才把自己沾满了某种不明液体的手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嘶”一声露出了一口白牙,一脸委屈:“我这不是在听么……”话音未落,他面上渐渐严肃了起来,“夫人的建议,的确可行。但这件事为夫派人去处理,夫人还是不要沾手了。”
很危险。那些日本人不知道是拿什么威胁了孙议长,竟能把他逼得在牢里自杀,想必孙议长家中定有变故,而他们此去,怕还得跟那些人交锋一番才能获得想要的结果。这事儿,他是万万不会让瞿凝沾染的。
瞿凝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及至确定了他目中的坚决,她这才嘟囔了一句:“好吧。”
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唐少帅又低低一笑:分明是她想出来的好主意,他就这么抢了功劳去,似乎的确有点儿不厚道,难怪她不高兴,他自己都觉得颇有些亏欠呢,孙议长这件事情,在她进门之前他还有些燥郁心烦,这时候早就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骄傲。所谓吾家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吧。要是换一个人可能会觉得夫人做的太多又插手的太频密,的确有牝鸡司晨的嫌疑,但唐少帅这时候却只是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温暖:就算她想的太多,也从不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出身的皇室,而是为了他。她从没为皇室的存续多做过一件事,相反的,她之所以会在他的身边露出她一直藏着的锋芒,就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而这种信任,一天比一天多,他能感觉的到。这种感情填满了他心底原本带着急躁的无底洞,就算他们不像洋人那样直白的说爱,但那种脉脉温情却始终存续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