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伯看了看大家。
“不用了,外面气味不好,还是我们进去吧。”齐格菲尔特说。于是几个人就进到了房子里。
一进到房中,德娜就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屋子里面昏暗的光线。这屋子本来就小,窗户更是小得像一个老鼠洞,因为外面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氨气的刺鼻的臭味,所以房门也总是被关得严严的。这就使得屋子里面越发的黑了。
和德娜一样,齐格菲尔特进到屋里也是半天啥都看不清,而且他的情况比德娜更麻烦,因为他太高了,撞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在眼睛完全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德娜看到在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这大概就是这次毒气泄漏事故的受害人之一的弗里茨了。
那个妇人走过去对躺在床上的男人说:“弗里茨,埃尔伯带着几个记者来看你了。”
床上的男人听到这声音,赶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同时他的眼珠向着四面乱转,但是德娜注意到,他的眼珠并没有聚焦在他们的身上,显然,弗里茨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妇人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你好,弗里茨先生。我是巴伐利亚前进报的记者,我叫德娜,我想了解一下事故发生时的情况。”德娜走到弗里茨的跟前,这样对他说。
“德娜小姐,是这样的……”弗里茨开始讲述那个可怕的变故。
“那是在早晨六点半左右,正是交班的时候。我和普特拉,还有威廉他们正等着换班。这个时候负责监视大压力罐的气压的普特拉突然大叫了起来:‘压力罐内气压下降!’我们不知道这个压力罐中放的是什么,不过我们都知道,压力罐正在失去压力意味着什么。在没有打开压力罐阀门的情况下,这只意味着压力罐正在泄漏。
德娜小姐,说实话,我们不知道这个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我们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我们工作的工厂是一家生产农药的工厂,那里面生产的东西大多数多是有毒的。这个罐子里面装的不是最后的农药成品,只是一种中间产品,但它一样是有毒的。
当时普拉特的脸色就变了,他说:‘一定是七号阀门出了问题。’七号阀门原来就出现过一次渗漏,当时检查的时候就发现它在高压下已经有一点变形了。不过厂家给那个阀门修了一下,换了一个厚一点的橡胶垫圈,它就不再泄露了,于是这事就被放过去了。因为反正如果七号阀门再次泄露,只要把更上面的三号阀门关上就可以了。这事情厂子里很多工人都知道。当时很多工人都怀疑,这样简单的处理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
这个时候,一股臭味已经传了过来,我们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同时眼睛热辣辣的疼,就像是被人用辣椒水直接泼进了眼睛里一样。当时我的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流,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普特拉用毛巾捂住了鼻子就朝着阀门的方向冲了过去。我也扯了块擦汗的毛巾捂住了鼻子跟了过去——我这不是勇敢,而是我们都知道,这东西要是大量的放出来了,不知道会毒死多少工人兄弟。
三号阀门很高,平时要站在凳子上才够得到。这时候我们的眼睛里全是眼泪,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隐隐约约的看到普拉特爬了上去,好像在转动阀门,这时候我觉得肺里面就像火在烧一样,我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然后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搞一个大新闻(四)
听着弗里茨的讲述,德娜不由得想起了她所学到过的一些化学方面,尤其是农药化工方面的东西。
“有刺鼻的臭味,能导致剧烈的咳嗽,对眼睛具有非常强的刺激性,能让人泪流不止,就像是辣椒水一样,中毒后还能导致失明……”
德娜这样想着,又问道:“你们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这个时候弗里茨可能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的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大粒的汗水从头上滚下来。
“出事的时候厂里的医生尼曼先生给他放过血,埃尔伯先生和工会的一些人请奥沙莱特医生来看过一次。”在一边呆着的汉娜一边抹着弗里茨头上的汗水一边说。
“医生说什么了?”德娜问道。
“医生说弗里茨还算幸运,要是那个阀门晚关上一两分钟,那弗里茨就死定了,即使如此,弗里茨的眼睛也全瞎了。”汉娜回答说。
“弗里茨先生,还有其他人有没有出现肺水肿的症状?”德娜突然问道。
“有的。”一旁的埃尔伯说,“普特拉就是因为肺水肿,在事发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之后死掉的。德娜小姐,你问这个是想到了什么吗?”
“想到了一点东西,但是未必可靠。啊,你们的农药厂是在生产西维因吗?”德娜问道。
西维因是麦克唐纳财团旗下的农药厂的一种专门用来对付棉铃虫和大豆食心虫的农药,德娜不知道德国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东西。
“好像不是。”埃尔伯说,他是工会的负责人之一,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多一些。
“你说的西维因是那种美国产的,专门用来杀灭棉铃虫的东西吧?”齐格菲尔特突然插话说,“德国并不大量出产棉花,所以,如果要用这个都是直接从美国进口的。因为用量少,单独自己开发类似的产品并不赚钱。所以,就我所知,德国应该没有农药厂生产这个东西。”
“哦。”德娜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们厂生产的是什么农药呢?”
“主要是六六六。”埃尔伯回答说。
“六六六”学名叫做六氯环己烷,是环己烷每个碳原子上的一个氢原子被氯原子取代形成的饱和化合物。因为分子的结构式中含碳、氢、氯原子各6个,所以有了“六六六”这样一个名字。这东西是法拉弟在1825年研制出来的,但是当时并没有得到大规模的运用,直到近些年来,美国开始大量使用农药,并因此获得了惊人的丰收时候,欧洲人才开始大量的制造农药。由于很多的农药的专利都在麦克唐纳财团的手里,这样一来,不存在专利壁垒,同时又能非常好的杀灭绝大多数的害虫的“六六六”就成了欧洲的大多数的农药厂的最爱。但是在“六六六”的生产过程中,并没有这样的一种需要用压力容器来装的,能够迅速气化的,短时间吸入就能导致失明和肺水肿死亡的中间产品。如果是德娜前面提到的西维因,在生产过程中倒是有一些符合这种条件的玩意儿。
“你们的工厂里的那个压力容器的容积有多少,你们知道吗?”德娜问道。
“大概有八个立方米吧,不过那里面似乎从来没装满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车辆将那里面的东西运走一些。至于运到哪里去了,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工人们都会被厂卫队赶出去。所以我们只知道东西被运走了,谁来运的,运到哪里去了,用来干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埃尔伯回答说。
“这个罐子上的各种阀门是不是损坏得总是比其他类似的地方的快?”德娜又问道。
“您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还真是这样。”渐渐平息住了咳嗽的弗里茨说道。
“德娜小姐,您有什么样的猜测?”埃尔伯问道。
“没什么。”德娜说,“我只是想起了在美国发生过的一次类似的事故。哦,你们在进行操作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强调了决不能让水渗到压力罐里面?”
“是的,有的,有这样的规矩。”弗里茨急忙的回答说,因为说的太快了,他一下子又咳嗽了起来。
德娜转过脸来对着其他的几个人说:“看来我的猜想很真有可能是对的。我猜想那个罐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异氰酸甲酯。这是制造西维因的原料之一。只是一种有毒的易挥发液体,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的沸点只有37度,现在这样的天气,挥发起来会非常快。所以它必须用压力容器来装。这东西的毒性很大,中毒的症状和你们描述的也很像。而且这东西对金属有一定的腐蚀性,所以阀门什么的格外容易损坏。另外这东西一旦遇到水就会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所以要格外的注意防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怀疑这次他们就是异氰酸甲酯中毒。”
“德娜小姐,您刚才说美国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故?”齐格菲尔特问道。
“是的。”德娜说,“不过不是工厂事故,而是实验室事故。”说到这里,德娜伸出手理了理头发,接着说:“这件事情是我从我的化学老师那里听到的。那时候我还在克利夫兰大学,我们学校有一所大实验室。事故就是在那里发生的。当然,我们有亲眼看到,甚至也不是我读书的那年发生的事情。
当时大实验室在进行相关研究的时候,一个实验员操作不当,让一些水进到了装着这东西的容器里,于是就引发了事故。结果……”
“结果怎么样?”齐格菲尔特问道。
“结果,实验室里有五位实验员中毒,其中两个双目失明。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实验室和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救恩医院很近,救援及时,怕是要死掉好几个人。那两个双目失明的实验员都发生了肺水肿的症状,差一点就死掉了。”德娜回答说。
“让我奇怪的是,这种东西好像除了制造西维因之外,就没有别的用途了。”德娜说,“而且就算是卖给其他的企业做西维因,也不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呀。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怎么样,齐格菲尔特先生,你怎么想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此事必有蹊跷。”齐格菲尔特也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