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雪景冠绝京城,深雪中慢慢赏玩,意趣更浓。
令容自知太夫人不太喜欢她,除了偶尔搀扶,也甚少往她跟前凑,大多数时候都跟韩瑶陪在杨氏身边。回府前,各自得了一支插瓶的梅花,两瓮今早才摘的新鲜梅花瓣,泡酒或是做糕点蜜饯都极好。
令容当晚就做了一盘糕点,吃得心满意足。
临睡前闭上眼睛,仿佛还身处梅林,鼻端有幽淡香气,满目雪白嫣红。只是偶尔窜出高修远倚梅而立的姿态,令人不悦。
谁知过了两日,令容再度出府,竟然又碰见了高修远。
因年节里要回门,令容除了请宋姑给娘家众人备礼之外,禀明杨氏后,特地往街上走一遭,去京城有名的笔墨轩里,给父亲挑一方上好砚台宝墨,给娘亲挑些松花信笺之类的东西。
过了小年后不少店铺都关门打烊,笔墨轩里也比平常冷清许多。
令容带了宋姑和枇杷随行,循着伙计的指引上了二层,半人高的长案上摆了诸般砚台墨锭。店中人少,二层也不见旁的身影,她挑好了砚台,瞧了些墨锭,相中一方松鹤延年图样的,正要叫那伙计装起来,却听几步外有人道:“那墨虽好,跟这砚台却非良配。”
令容闻言瞧过去,就见高修远站在书架阴影里,正瞧着这边。
“是吗。”她把玩墨锭,随口道:“何以见得?”
“少夫人挑的这是嘉州江石砚,石质细腻,发墨快,能蓄墨数日不腐不涸。鄙人生在嘉州,知道哪种墨锭配它最好。”高修远踱步过来,从别处另取一块墨锭,摆在令容跟前,“这墨配它最好。”
令容瞧过去,便见那墨锭色泛青紫,浮雕蕉林仙鹤,拿得近了,有松香纯正。
她心里有些犹豫。
砚台墨锭虽是常用之物,她却只粗知皮毛,看高修远这笃定态度,想必比她更清楚,本该采信。可他言而无信,借太监的手挟私报复,将她推入火坑,她心中毕竟有芥蒂。
令容犹豫了会儿,搁下那蕉林仙鹤,叫伙计将松鹤延年装好。
高修远意外,拦住伙计,“少夫人是不喜这墨,还是……不愿听这劝谏。”
令容抬眉,“公子觉得呢?”
“后者。”高修远语气笃定,“那日贸然打搅,原本是想致歉,看少夫人的神态,想必是误会了我。当日蒙夫人搭救,既然许诺不提那件事,自是真心实意。”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公子那位表叔开了尊口,我才能进京城。”
高修远神色微黯,退后半步,作了个揖,“这事确实是我连累了少夫人。当日我确实没跟田将军提尊府的事,得知内情时事情已成定局,愈发愧疚。今日机缘凑巧见少夫人到此,特地跟过来,真心致歉。”说罢,又作了个揖。
这两个揖让令容稍觉意外,毕竟高修远比她年长,姿态也过于郑重。
她愣了愣,才道:“你跟过来……就为道歉?”
这话却把高修远问住了。
他自幼做事随心,胸怀坦荡,初上京时感激田保照拂之恩,相处日久,看清为人,渐渐疏远。得知令容嫁给韩蛰是田保作祟后,愈发惭愧,更不敢再承受田保的“恩情”,寻个由头搬到别处。因他书法造诣甚高,起了个雅号,将画寄在这笔墨轩中售卖,每幅能得三四十两,足可宽裕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