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清宫碎梦:一幕毕又一幕起(2 / 2)

草清 草上匪 2801 字 11天前

吴崖皱眉道:“满清虽俯首,可隐患还不少,岳钟琪那股人马收缩到了潼关,还不知要如何料理……”

范晋道:“那是陈相的事了,魔头你就安心统领西域战事吧,西域大都护府也会迁到沙洲,未来再向西移。”

陈相就是陈万策,尽管现在政事堂只有一位宰相,但大家依旧习惯地称相,比如计司使就被称为计相,枢密院知政被称为枢相。陈万策的都御史只是个兼职,他已被委任为“南北事务署总办”,这个隶属中廷的编外部门,将统筹复华夏故土的军政事务,岳钟琪的事已归陈万策管。

想到灭准噶尔后,就将迎来复土之战,众将心中烧得滋滋作响。

吴崖再道:“三十二条亮明了满清的尾巴,岳钟琪还当自己是个汉人的话,怎么也不该再执迷不悟了吧。”

潼关,宁远大将军行辕,岳钟琪的书案上堆满了报纸。

已年过五旬的岳钟琪原本一直不显老,此刻却佝偻着身躯,埋在椅子里,双手掩面,不知是在为大清,还是在为自己而哀。

其实在十年前,湖广之败后,他就对大清失了幻想,但总觉得自己跟大清还有大义相连,一直以忠义激励自己,在西安咬牙坚持,西安败了,收拾残兵在商同二州坚持。恂亲王交代行刺之事时,他也全力执行,没有一丝懈怠。

可西安行刺案败落后,圣道皇帝借机发挥,大清朝廷竟然被这一股风就吹塌了,淳太妃走上前台,成了慈淳太后,乾隆被废,恂亲王被缚送英华。

这都还不足以让岳钟琪崩溃,即便三十二条里所列的桩桩耻辱,以及慈淳太后要以栋梁稳国,继续苟延残喘,他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举。

可三十二条里,他岳钟琪成了罪人,尽管这也是无奈的代价,可落到自己身上,没一丝愤懑之心,那他岳钟琪就不是人了。

岳钟琪明白,朝堂放出这风声,也是在给他机会,逼他自己了断,不管是投向英华,还是潜藏下来,乃至自杀尽忠,反正不敢强逼着他作什么选择。毕竟他手里还握着几万兵,带了多年,自然更听他的话。逼得他鼓捣出什么乱子,坏了南北和局,这绝不是朝堂所愿。

已升为军机大臣的讷亲之前还跟自己商量行刺事,现在则缩在几百里外,坐等自己做出选择,就是怕自己怒而自立,拿他祭了旗。

但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呢?背着大清的忠义一辈子,到了最后关头,却是大清逼自己丢掉这忠义?

岳钟琪又朝书案另一侧的腰刀和短铳瞄去,不过是一死而已……这本是他的选择,但他犹豫过多次,却始终没下定决心。人死留名,他这一死,到底留的是什么名?伯夷叔齐?大清还在啊,而且绝不会给自己牌匾。

至于投南蛮……

正沉吟时,一人开口,岳钟琪才发觉有人进屋。

“爹……五叔来了……”

是儿子岳靖忠,十年前被英华所捕,乾隆即位,南北签署和平协定后,被放了回来,人没事,心却变了,一直要岳钟琪南投,岳钟琪没理会,但也舍不得责罚儿子,就一直带在身边。

此时细想,或许西安行刺案,还是自己这儿子向南蛮透的风,可岳钟琪却兴不起追责之心,只怪自己行事不密。

“要我跟那小儿称兄道弟么?请他回去吧!”

岳靖忠口里的五叔正是岳超龙的儿子岳胜麟,亲自来潼关见他,自然是要说降。这十年来,岳钟琪跟岳超龙一直是当面对敌,逼压商同两州的胜捷军都统制正是岳超龙。

岳靖忠噗通一声跪下了:“爹,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跟着您这几万儿郎,也总得给他们一个去处吧!”

岳钟琪冷哼道:“正因此事,我才绝不南投!跟着我的儿郎都跟南蛮有生死之仇,南蛮抓了他们,必要投到南洋为奴,与其如此,不如一死!”

似乎也是在说自己的心声,话语格外坚决。

岳靖忠道:“五叔说了,到时这些兄弟都可安置在居延,或者是西域,即便有工期,也不是南洋那种工奴,都要分田的。”

见岳钟琪面色微动,岳靖忠哭求道:“爹,都是汉人,何苦再自相残杀?

岳钟琪诧异:“西域?”

岳靖忠点头道:“五叔透了口风,圣道要兴兵进西域,恢复汉唐故地!他和叔爷都会转战西域!”

岳钟琪神色迷惘,恢复汉唐故地,好大的功业……他内心一阵绞痛,为何自己不能纵马驰骋,自己也是汉人啊。

不止自己是汉人,中原和燕云之地还有几千万汉人,圣道没先去复故土,反而直取西域,到底是居心叵测,还是妇人之仁?

回想这十多年与英华相抗的经历,岳钟琪忽然觉得,圣道怕还是后者居多,他不愿汉人自相残杀,宁愿先外后内,徐徐图之,先变人心,再收其土,江南不就是这样吗?

再比较满清,朝堂刚刚丢出来的栋梁论,岳钟琪就觉恶心欲呕,真要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徇死?

岳靖忠还在哭拜着,岳钟琪长叹一声,起身扶起了儿子:“让你五叔进来吧,我想听听,出了儿郎之外,他要买我,还带了什么价码。”

圣道二十年三月,岳钟琪率六万残兵和十余万家眷在潼关投降,圣道在居延堡发布《讨准噶尔诏》,称准噶尔乃西安行刺案主谋,将兴兵五十万西征,灭准噶尔一国。

四月,《英清和平协定增约》在燕京签署,史称《燕京条约》,原本喧嚣正起的南北大战风潮也渐渐消散,大清苟延残喘,英华则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一陆一海,英华正以举国之力西进。

太湖洞庭东山下一处庭院里,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伏案疾书,他脸上满是愤恨之色,下笔更如刀一般凌厉,嘴里还不绝地念着:“死女人!死女人!”

脚步声响起,直到近了身边,老者才醒觉,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来人有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老。

年轻的瞠目结舌,哆嗦着身子,噗通跪倒在地,嘶声道:“阿玛……”

老者则凄凉地长叹一声,拱手道:“四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