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1 / 2)

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438 字 12天前

“我们……能不能摸摸他的脸?”仙游长公主眨着眼问。

“好啊,只需动作轻些,别将他惊醒即可。”张清皎道,慷慨地将小家伙往前送了送。于是,亲王们与四位长公主轮流上前,轻轻地戳了戳小侄儿肥肥嫩嫩的小脸儿。这一戳,每个人的神情都相当精彩,仿佛像是终于如愿以偿似的。

不远处的张鹤龄与张延龄看得眼热,张清皎便召他们过来,也让他们轻轻地触了触小皇子。两位舅父都觉得很新鲜,回味着指尖的触感,心底总有种“再戳一下或者再摸一摸”的冲动。兄弟俩回到位置上后,见张峦正紧紧地盯着他们,便赶紧将小皇子如何白嫩可爱、肌肤如何柔嫩等等仔细形容了一番。

张峦被他们说得越发蠢蠢欲动了。就在他决定厚着脸皮过去问安,借着敬酒行礼仔细看一看女儿与外孙的时候,张清皎派人将他召了过去。他终于得以近距离端详女儿,见她气色极佳,身段看着也丰腴了些,外孙更是白白嫩嫩讨人喜欢,终是彻底放了心。

因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清皎也不好让自家父亲抱一抱外孙,便只得笑道:“既然已经出月,父亲便择日递折子进宫来瞧一瞧罢。听说伯祖母进京,我一直想好好与她说一说话。今日宴席的时辰实在太短,许多话都不方便与她说。”在这样的场合,也只能说说场面话了。

张峦忙道:“如此,臣这两日便递折子入宫求见娘娘。说来,还有一桩喜事不曾与娘娘说呢。咱们家纯哥儿已经与王家定亲了,定的是王家二房的闺女,王链的嫡亲妹妹。”双方长辈有意,见过两个孩子后也觉得他们都不错,此事自然便水到渠成了。

张清皎颇有些意外,笑道:“想不到咱们家居然与母后的娘家成了亲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改明儿我可得请母后将那姑娘召进宫来,让我也见一见。”如今张峦封伯,张家与王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虽说王家姑娘是中军都督同知的孙女,配张纯仿佛是有些低嫁。但张家家风好,张纯又是张氏未来的宗长,仔细论来这门婚事也算是不错了。

另一边,周太皇太后正与众位英庙太妃说说笑笑,提起小曾孙便是满脸喜色:“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只是两三天没有抱他,上手便已是沉甸甸的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说不得再过一段时日便抱不动他了。”

“方才看,那小胳膊便如同藕节似的,只是看着便觉得喜人呢。”一位英庙太妃接道。宫里已经好几年不曾有孩子出生了,而今终于迎来了下一代,连她们都觉得自己沉寂的生活仿佛多了不少生气。

“可不是么?小皇子长得这般好,想来必定会康康健健地长大。而且,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说不得甚么时候便会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这宫里啊,眼见着便越来越热闹了。便是听着孩子的哭闹声,咱们心里都会觉得妥帖。”又一位太妃道。

“是啊,不仅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能为咱们皇室开枝散叶,底下的几位亲王也都到年纪了。只要他们陆续娶了王妃,太皇太后娘娘还愁没有曾孙曾孙女可抱么?指不定到时候连抱也抱不过来呢!”再一位太妃笑道。

闻言,周太皇太后瞥了瞥她,颔首道:“说来,杬哥儿也确实到年纪了,该给他选妃了。唉,我还记得当年他小小一团的模样呢,想不到如今也到了娶王妃的时候了。”这大半年来,她最关注的便是坤宁宫,是皇后腹中的小曾孙,倒是有些忽略了其他孙儿。且因皇后忙于养胎之故,将宫中事务都交给了仁和长公主姊妹,也并未顾及此事。而仁和长公主尚未出降呢,哪里能想到兄长的婚事?

“如今皇后出了月,小皇子也身体康健,倒是可替杬哥儿考虑一二了。”王太后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方才那位“不经意”提起亲王婚事的英庙太妃。这位太妃是少数对皇后态度平淡的英庙太妃,平日里通常不与什么人来往。不过,若是她没有猜错,此事必定出自邵氏的授意。

不知邵氏究竟什么时候与这位英庙太妃走得近了些,虽说她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也是人之常情,可王太后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她是兴王的嫡母,兴王的婚事怎么也该由她先提起来才是。邵氏直接越过了她,提醒周太皇太后,难不成是觉得她不会给兴王选妃?觉得她不会理会这群亲王的婚事?

“宴席结束后,便与皇帝皇后提起此事罢。”周太皇太后道,“总该让钦天监先算一算,才好确定在何处选良家子。说来,仁和的婚期安排在明年三月,杬哥儿的婚期倒是可提前些,安排在正月里罢。”

“正月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王太后道,“选出合适的良家子且须得费些时日呢。”

“我倒是不急。”周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道,“就怕杬哥儿急着娶妻呢。”她这话也不知是在打趣孙儿,还是在打趣邵太妃。王太后能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她当然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虽说这也不算是太出格的事,但她不喜欢有人背着她行事,且对着她耍心眼。

坐在王太后身侧不远的邵太妃立即垂下首,行礼认错:“都是臣妾太心急了。这不是见着小皇子生得这般好,心里也想抱孙子了,这才想出了这等主意么?都怪臣妾太想当然了,还望太皇太后娘娘与皇太后娘娘见谅。”

周太皇太后神色微霁,和颜悦色地道:“这天底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也不能怪你。”她也喜欢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将心比心,邵氏也只是心眼多些,惯会拐弯抹角的,也不算是有什么坏心的晚辈。因此,她对邵氏也并没有恶感。

满月宴结束后,朱祐樘与张清皎照常奉着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回宫。回到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便提起了给朱祐杬选妃一事:“他年纪也大了,平日里却总有一两分玩心。若能娶了王妃,指不定性情便能沉稳些了。”

“祖母说得是。”朱祐樘回道,“孙儿此前也曾考虑过此事,本来便打算等皇后出月后,便与祖母和母后提起来。不过,以孙儿所见,底下的弟弟们年纪都较为相近,若是频繁选亲王妃难免有些过于扰民了。不若将祐棆、祐槟、祐楎的王妃也一并选出来,年龄稍有些差别即可。到时候将她们安排在诸王馆里住着,祖母和母后也可派出女官仔细教一教她们规矩礼仪。”

“一次便选四人?”周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想起他用的理由是“扰民”,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菩提珠,“倒也并无不可。以前也曾有采选年幼女孩的先例,养在诸王馆里倒是能多教养几年。”

“这一回选出了四位候选王妃,邵氏便不必再为祐棆的婚事而担忧了,张氏亦不必为祐槟、祐楎的婚事发愁。”王太后微微一笑,“只需等到钦天监算出合适的日子,他们便可陆续成婚。之后,咱们便只需等着抱孙子即可。”

周太皇太后觉得她所言有道理,点头道:“那便照此办理罢。皇后,着尚宫局拟定懿旨;皇帝,你也发出圣旨。若能在年前便选出来,说不得真能赶在正月成婚。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地成家立业,我们也能安心。”

这时候,小家伙忽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声穿透力惊人,令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惊了一跳。张清皎忙哄着他,朱祐樘见他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便索性带着母子二人告退了。周太皇太后听着遥遥传来的哭声,不由得笑道:“不知以后会是甚么样的大嗓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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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初议就藩

帝后回到坤宁宫之后, 先将哭闹不休的小家伙安顿好, 这才吩咐怀恩与肖尚宫分别去拟圣旨和懿旨。张清皎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哺乳, 朱祐樘满脸怜爱地望着母子二人,只觉得此时此刻分外温馨。

倏然,张清皎轻轻抬起眼:“万岁爷,是不是成婚之后, 兴王便该就藩了?”她记得按照先例,藩王成年后便须得就藩了。毕竟, 国朝并没有给藩王在京中建王府久居的传统, 藩王拖家带口的, 也不能一直住在东西五所中罢。那些院子都较之寻常宫殿稍小些, 虽是三进院子, 夫妇二人住着尚觉得轩敞,但生了孩子后却难免会拥挤些。更何况,后宫有别, 已经成婚却长时间住在宫内,显然有些不妥。

朱祐樘怔了怔,沉吟片刻道:“我正在考虑此事。”

“万岁爷想多留兴王一些时日?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久居宫中有些不便,只能在京中寻合适的府邸给他住下了。”张清皎道,“之前是否有藩王延迟就藩的先例?若是暂时不就藩,住在何处呢?”

“一般暂居诸王馆。”朱祐樘回道, “只是这回若有三位候选王妃住在诸王馆,便不能让祐杬住在里头了。又或者,可让候选王妃搬到南宫别居, 祐杬按照惯例先移居诸王馆,再准备大婚。”

“如此倒也妥当,南宫是清静地,三位候选王妃在里头生活几年倒也不错。若让兴王住在里头,反倒是有些不合适了。以他的性子,也受不得这般清静的生活。不过,万岁爷还未解释呢,为何想让兴王迟些就藩。”张清皎道,“是舍不得他么?之国后,极有可能便很难再见面了。”

“是啊,之国犹如生离,我确实有些舍不得这些弟弟。”朱祐樘轻轻一叹,“眼下宫中的气氛如此和乐融融,每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只要想到他们都会陆陆续续离京,宫里再度沉寂下来,我便觉得心里头有些闷。而且,祖母如今有多思念六叔父(崇王朱见泽),想必日后诸位太妃就会有多思念皇弟们。只要想到须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分离,我便有些不忍心。”

他一向心善,最是见不得人伤怀。关于兴王就藩之事,倒并没有想过甚么曾经的太子之争,只是单纯有些舍不得罢了。且便是兄弟俩曾经有些心结,这么些年过去,他登基为帝,膝下有了嫡长子,那些往事也早已成为过往云烟了。

张清皎垂下眸:“那万岁爷可曾想过,若咱们再生一个儿子……或许也须得亲自忍痛送他就藩呢?即使心中再不舍,即使想将他留在身边,却也不得不顾念祖宗法度。朝中群臣说不得也会拿那些旧事逼着我们让孩子就藩……”所谓旧事,无非便是太宗与仁庙时期,汉王朱高煦怎么也不肯就藩,最后果然有不臣之心,趁着仁庙驾崩宣庙继位的时候便掀起叛乱,致使祸起萧墙之事。

朱祐樘愣住了,只要想到自家卿卿所描述的场景,便觉得心疼至极。是啊,眼下须得面临生离的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日后也许便是他们的孩儿了。身为父母,他们又如何能忍受与孩子生生离别,至死无法再相见的痛苦呢?

“不瞒万岁爷,只要想到或许会有这么一天,我便暗自下决心,绝不会与自己的孩子生生别离。”张清皎轻叹道,“无论用甚么法子,我也要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至少能经常见着他前来问安……”

“卿卿的意思是——”朱祐樘微微蹙起眉来。

张清皎轻轻地抚着怀中的小家伙,淡淡地道:“我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身为一位母亲,不忍心与孩儿分离罢了。举凡世间父母,谁没有亲亲之情呢?为何寻常人尚能得子女承欢膝下,我们反倒是只能忍受思念之苦?”

“祖宗之所以设立这样的法度,必定有所考虑。可是,眼见着这样的法度只能让人痛苦,为何便不能改善一二呢?不仅仅是母子分离而已,诸藩所办下的荒唐事,仅万岁爷与我提过的,便不下十桩了。即使再开明的藩王,也不能保证子孙后代如他们那般爱民如子。”天高皇帝远,在藩国之中,藩王便是土皇帝,肆无忌惮,穷奢极欲。闹出来的荒唐事多数让人瞠目结舌,而没闹出来的怕也是祸害了不少百姓。

“藩王之制,弊大于利。于宗室,于人伦,于百姓,于社稷,都并无甚么益处。无益的祖宗法制,为何不能尝试着更改呢?”

闻言,朱祐樘陷入了沉思之中。初时他只是想着延迟皇弟们就藩的时间,倒是不曾想过将祖宗的法制改掉。而且,若是贸然触动藩屏之制,难免有“削藩”的嫌疑。关乎“削藩”,朝廷上下向来十分敏感。

看看国朝第一个试图削藩的皇帝是什么下场罢——靖难的缘由,不正是起于削藩时逼迫太甚么?建文帝所为太过急切,使“削藩”变成了国朝最难触及的祖宗之制。他若贸然提起,恐怕只会引来言官和内阁的强烈反弹。关于此事,还须得徐徐图之。

最关键的是,此事太过敏感,连卿卿都并未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诉他,想来是担心引起他的反感。关于此事,他们二人之间尚有许多需要商讨的细节。卿卿的奇思妙想,许是能给他提供不少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