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下官还要多谢公子帮忙,竟想出这样的奇思妙计,用来审问犯人。”咸阳令一脸恭敬的看着胡亥说道。

虽然秦代官朝还没有“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句话,但身为大秦第一县令咸阳令,本届的咸阳令自上任以来,就感觉到了深深的蛋疼。县令在秦国官制里,只是一个屁大的小官,若是在哪个偏远山区当县令,还能仗着山高大王远,鱼肉一下百姓什么的。但是咸阳城这种在街上丢块砖头,都能砸到几个爵爷、侯爷,甚至公子的地方当县令,这绝对是一件吃力还不讨好的事。

虽然秦法严苛,大王又不是心慈手软的善良君子,平时也没人敢在咸阳城闹事,但万一有人闹事呢?比如两个侯爷吵架,你是去拉架呢还是去拉架呢还是去……成为他们重新建起友谊的桥梁——两个侯爷一起骂你。

再比如,假如大王让你当幼儿园老师,帮他带孩子呢?

半年前,当咸阳令收到旨意,大王的十八公子胡亥公子,为了更好的学习和理解秦法,将会在每日申时(15至17点)来咸阳府衙听他断案的消息时,他先是深深的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干得不好,引得大王竟然派出自己的亲儿子来监视他,接着……他听说胡亥公子今年才四岁。

这绝逼是来自咸阳宫深处的恶意!

本来,咸阳令都做好了,每天下午要当两个小时保姆,哄十八公子玩耍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大秦的公子就是大秦的公子,虽然经常也会犯熊,和一般的熊孩子起来就是不一样。

每天下午,十八公子都会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坐在后堂,默默的听自己在前堂断案,从来不会给自己增加任何额外麻烦。要不是每次断完案子回到后堂,就看见十八公子在那默默的作笔记,时不时还拿出一些断案当中产生的疑惑,很有礼貌的请求自己答疑,咸阳令都怀疑十八公子是不是天天躲在后堂睡觉来着。

乖巧聪慧又有礼貌,听说十八公子长相还颇肖大王,这样的孩子简直是每个家长心中完美下一代延续。人生孩子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从孩子身上,看见自己血脉延续嘛。

最难得的是,十八公子竟然还学会了断案,断得还是一宗他找不到真凶,差点误判的案子。

咸阳令至今还记得胡亥身穿一袭红衣,在确认死者是他杀而非自杀之后,一脸意气风发的指着凶手的脸说“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时的模样——稚气天真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认真和严肃,明明短手短脚三头身偏要装成大人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让人忍不住尖叫的可爱。

除了偶尔指认真凶,在遇见如今那种死撑型罪犯时,十八公子也会想出一些“阴”招,每一招都坏坏的但又不会见血伤人,统统带着一点孩童玩闹的意味,但在犯人身上用出来后都无比管用。

就像今天,咸阳令都不知道,一个能亲手杀死无辜少女的凶犯,竟然会被一口棺材吓到。

咸阳令也曾经就此疑问问过对方,他想知道一个长在深宫里,从小被娇宠着的小孩,到底是怎么知道诸如“一直不让犯人睡觉”、“给犯人吃死咸死咸的食物,不让他喝水”、“把犯人关在没有光的小黑屋”、“用羽毛搔犯人的脚底板”等等看似儿戏,但却能让一个意志坚强的成年人,哭爹喊娘的说要招供的方法。

“这个啊……其实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就行了。”十八公子一开口说话,就让咸阳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他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咸阳令的这种预感。

什么叫做“功课写不完老师就不让睡觉,然后我特别想累特别想睡觉,但又不敢睡,当时我想着,只要有人能让我睡,我干什么都行”;又什么叫“我怕黑啊,有时候我不乖,老师就会把房间里的蜡烛拿掉,然后关门留下我一个在房间”;还有什么叫“我特别特别特别的怕痒”。

稚子话语天真灿漫,想来应该不是谎言,那么十八公子说的应该是真话,再联想一下十八公子无母,且母族出身不高,皇宫又是人心最险恶的地方等事实,咸阳令很快脑补出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

难怪十八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早慧懂事,还出乎意料的有礼貌,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想到这么萌萌哒这么乖巧的小孩,竟然要有一个以教育为名进行虐童的老师,极为擅长脑补的咸阳令,简直心都碎了,大王,这么可爱的儿子,您不疼爱您给我啊,我缺啊。

咸阳令知道,十八公子的老师,就是每天都会来接送十八公子的中车府令赵高,外表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内心却是如何险恶。

咸阳令官不大,小胳膊小腿惹不起赵高这种天子宠臣,只能默默的看着小正太沦落魔手遭摧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在心里鄙视赵高这种小人。

“为什么奴婢觉得咸阳令,最近看奴婢的眼神越发不对了?”按例接了胡亥,回忆了一番咸阳令看自己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赵高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拿着缰绳,熟悉驾着马车,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车后的胡亥问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事肯定和这个死小鬼有关系。

“因为老师你帅嘛。”胡亥笑嘻嘻的说道。

“呵呵……公子,下次骗人之前,表情有点诚意不谢。”赵高冷哼一声,死小鬼熊孩子,当我是陛下吗?顺便被你没诚意的两句话就哄住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呵呵……”胡亥干笑两声,总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每天都在黑你吧?

“哼!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以后就不要去了。”赵高看了一眼天。

今年天气真奇怪,不过才六月而已,竟然就和往年八月一样热,也难怪陛下那个儿控,唯恐宝贝儿子中暑,不但急吼吼的送来了消暑用的冰,还停了宝贝儿子所有的户外课。

一个男孩子,竟然养得这么娇。

赵高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胡亥。

胡亥这张脸,他一天至少要看十个时辰,熟得不能再熟,也没什么好看了。只是和陛下棱角更为分明,更为英挺的五官以及如小麦一样的肤色相比,胡亥不但五官更为柔和秀美,皮肤更是如雪一样白,如豆腐一样嫩,手指只要轻轻在他脸上按一下,就会在脸上留下一个红指印红上老半天。

大王,您不能这么养儿子啊,儿子不是您这么养的,属下养闺女都没您养得精细。

“那秦法本公子早就全背熟了,要不是为了实验那些整人的方法,我早不去上课了。”胡亥小小的身体缩在马车阳伞的阴影下,双手捧着小脸,摇头晃脑的说道。

先秦的刑讯手法也太落后了,翻来覆去的就是鞭子、烙铁什么的,连老虎凳、辣椒水这些后世必备初级刑具都没有,更别说自己以前看过诸如“炮烙”、“请君入瓮”等高级刑具了。要不是大秦公子可以手狠手辣,但不能是个大变态,胡亥就不用关小黑屋、打强光灯、不让睡觉那一套,而是直接将参观渣滓洞、白公馆时看到的刑具弄出来了。

“您都背熟了?”赵高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秦法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一个四岁的小孩……记性好是小事,更难得的是,能静下来这份心学习。

“早背熟了,不信你抽一条考考,看本公子背得怎么样?”胡亥说话的表情无喜也无悲。

四岁的小孩当然静不下心来学习,但是一个十九岁的高中生,要静下心来学习那实在是太容易了。秦法很多很难吗?它再多再难会比二十一世纪的法律更全面规范至鸡婆吗?当你成天到晚只学一本秦法,而且是把过去学数学地理物理化学生物政治英语的时间,统统都拿来学秦法的时候,真得一点都不难。

“哎……本公子才四岁啊,就这么帮父王打了半年的白工。”连带着上辈子的岁数一起算,本公子也才十九岁,正是应该在大学里吃喝玩乐交女朋友打游戏的好时光,结果却要早早的出来工作,真是想想都虐心虐肝。

“让大王给公子发工钱,按照大秦律例六文一天,看在公子您是大王亲儿子的份上,大王也许会给您发……八文一天。”赵高冲着胡亥调侃道。

“六文一天?何着你当本公子是修长城,还是修皇陵的?”胡亥没好气的看着赵高,尖叫一声道:“一天八文,半年1440文,何着本公子和一具盔甲一个价格?”

秦法“赀刑”的标的盾与甲都是武器。但一般来说,罚款时都是交现金而不是实物,而秦代的盾与甲的价值,大约为一甲1344钱,一盾384钱 。

和那个初学秦法的小白不同,胡亥现在可算是看透了秦法的本质,就是——罚钱罚钱罚钱再罚钱往死里的罚钱。

秦法一般不杀人,绝对和后世流传的那个“偷个西瓜,就要被五马分尸”、“乱丢垃圾,就要被刺字割鼻”不是同一样法律,秦法里更多的是经济处罚,看上去满目都是“赀x甲”、“赀x盾”这种词。

当然,老师让学生抄书的目的大多不是为了惩罚学生,而为了让学生好一样;商鞅制定秦法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罚款,而是……为了找免费工人给他干活。

一甲也好,一盾也好,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基本上是交不起的。交不罚款怎么办?好办啊,给官府干活,以工抵债,官府给你发工资。

修长城也好、修皇陵也好,反正只要给官府干活就行了,如果自带干粮的,每天八钱工钱,官府包饭的,每天六钱工钱,还完官府的债你就可以走了。

也就是说,大泽乡那群农民工法盲,实际上根本不需要造反,就算是按最重那一档处罚,他们也只需要每人多服八个月的劳役就可以走了。

偷个西瓜就五马分尸、动不动就坑几十万工匠,秦始皇表示,七国加起来,整个天下才三千万人口,人口资源是非常非常宝贵的,把你们都杀了,谁给朕干活去?

半年在咸阳府衙的实习生涯,让胡亥在彻底了解秦法的同时,也发现了秦法一个极大的漏洞。